陳聿懷不着聲色地一偏頭,露出些許身後的微微顫抖的槍口。
盡管甘蓉已經在極力忍耐了,可依舊藏不住舉起殺人兇器時的戰栗。
“我在他身上綁了一公斤的炸藥,足夠把地闆炸穿。”甘蓉說。
另一頭的彭婉反應極快,步話機快速調到了先前的頻道:“趙隊!我請求立即從縣公安局調一支排爆組前來支援!”
“好!我馬上聯系治安和消防!”趙宏不免擔憂,“現場情況怎麼樣?我們縣城警力有限,需不需要我再和市局打個招呼?”
“至少有一公斤的炸藥,具體什麼類型還不清楚,沒辦法預估爆破後的破壞程度……”彭婉想了想,又迅速道,“總之,越多越好,旅館周圍建築群密集,人流量也大,至少要保證群衆的基本安全。”
“明白了!”趙宏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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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聽到甘榮的話,地闆上的人戰栗得更厲害了,渾身冷汗簌簌地往下流,很快就打濕了一塊地闆。
陳聿懷瞥了他一眼,無奈地從鼻腔歎了口氣:“他是誰?”
回答他的是蔣徵:“邱偉誠,梅姨案嫌疑人之一,當年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零兩個月,緩刑一年,昨天正好是他出獄的日子。”
“嗚!嗚!”
像是在回應,男人竭力從嗓子裡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響,兩眼像充了血一般瞪着門外的甘蓉,活像個厲鬼。
“蔣警官,”甘蓉視若無睹,自顧自與蔣徵說話,腳下向前半步,槍口就直直抵上了陳聿懷的後腦勺,“我一早就聽彭警官談起過你的事情,也一直都想和你見一面。”
“哦?這不巧了?我們也一直咬着你的魚餌,就想看看水面上到底是誰,當然……”蔣徵嗤笑,緊接着話鋒一轉,“如果您願意把東西放下,告訴我您的訴求,我倒也十分願意和你好好談一談,也不枉此行你這麼多年撒的這麼大的網,不是麼?”
蔣徵扣着闆機的食指逐漸收緊,俊朗的眉眼随之壓低,像繃緊的弓弦:“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早在殺害鄭長貴夫婦卻無意間被馮起元撞破那天開始,你就已經在他身上埋下魚餌了,對吧。”
是陳述句,蔣徵從來對自己的推斷有着十足的自信。
另一頭,彭婉握着對講機的手直冒冷汗:“蔣隊,不要傷害她,先聽聽她怎麼說,一定要弄清楚那兩個孩子在哪裡!”
甘蓉幹澀的嘴剛要張開,下一秒,握槍的右手卻驟然被一股極其強硬的力量桎梏住,在她的注意力還沒來得及從蔣徵身上轉移過來時,瞬間腳下騰空,眼前天旋地轉……
動作太快了,快到連蔣徵都反應不及:“陳聿懷,别——!!”
慌亂中,甘蓉失手扣動了闆機。
砰!
子彈擦着邱偉誠的腳邊飛過,釉面的瓷磚蓦地碎裂成一片巨大的蛛網。
槍上裝了消音器,并沒能引來周圍的轟動。
這動靜吓得邱偉誠連人帶凳子憑空彈跳了一下,一股暖流就從□□裡蔓延出來。
整個衛生間都充斥着一股難聞的尿騷味兒。
陳聿懷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和速度調轉了兩人的方向,一腳狠踹上她膝窩,迫使她咚得一聲硬生生跪了下去,雙手被順勢反剪在身後。
咔嚓!冰涼的手铐将兩手鎖死在了一起。
冷不丁的劇痛讓甘蓉叫出了聲:“啊!”
“抱歉,我不喜歡别人拿槍指着我。”陳聿懷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憐憫,反手便利落地将鑰匙收進口袋。
蔣徵将自己的槍别進了腰帶裡,又彎下腰拾起地上那把半自動。
“還我!”甘蓉開始掙紮。
蔣徵自然不會理會,他熟稔地拆掉了彈匣和消聲器,子彈嘩啦啦倒進了手心裡,修長的手指捏起來一顆對着客廳的白熾燈,眯起眼睛說:“9x19mm巴拉貝魯姆槍彈,北約制式槍彈……”
他的拇指又摩挲過的槍柄上Beretta家族的徽章:“□□m9,塗層斑駁脫落,槍管生鏽,槍口有明顯磨損痕迹,這把槍很有些年頭了……這型号國内根本沒有生産線,甘蓉,這槍到底哪兒來的?”
“放開我!”甘蓉拼命想掙開背後的束縛,可偏偏陳聿懷的手卻和鎖鍊一樣紋絲不動。
蔣徵遞給陳聿懷一個眼色,後者才松開了手,轉身撿起地上的匕首,走到邱偉誠面前給他松綁。
方才因為光線過于昏暗,沒能看清楚,陳聿懷掀起邱偉誠的外衣,才發現他幾乎整個人被一層層的膠帶死死“焊”在了椅子上,而他的腰上鼓鼓囊囊的纏着一包沉甸甸的炸藥,機械計時器上微弱的紅燈一閃一閃,不緊不慢地數着倒計時。
而他的匕首在方才割斷繩子時,刀刃與炸藥僅有幾毫米之隔。
陳聿懷倒吸口冷氣,下意識抽回了手。
“怎麼了?”蔣徵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陳聿懷側過頭看他,臉色差得吓人:“蔣隊,是遠程操控定時炸彈,□□是□□……你别亂動!”
邱偉城拼命掙紮扭動,陳聿懷手腳并用都險些沒按住,心裡莫名升騰起一股焦躁,匕首在手裡一轉,刀柄利落地在邱偉城的後頸上一敲,手下的人立馬就不動彈了。
倒計時:9分20秒、19秒、18秒……
彭婉一驚,之前陳聿懷和蔣徵遭遇的都還隻是民間非法自制的□□,在後來的取材檢驗中也能發現,裡面填充的火藥基本都是含有硝酸铵的複合肥,由于填充物純度不夠,引爆的威力也更有限,這也是他們能屢次死裡逃生的重要因素。
可今天這個可就完全不一樣了,□□是一種高能軍用炸藥,足足一公斤的量,一旦被引爆,别說是地闆了,整棟樓都有可能被炸個粉碎!
無論是槍還是炸藥,都在指向一個線索——
“遠程操控,你還有同夥?”蔣徵暗罵了一句髒。
他煩躁地抓了把頭發,黑着臉來回踱步,看了眼窗外的暴雨如注,正好不遠處一列火車正鳴着笛呼嘯而過。
小樓前面是街市,後面是鐵路,想找個空曠的地方把炸彈遠遠扔出去根本不現實,光是爆炸的餘波就有可能會沖擊到城鎮,他不能拿無辜的群衆去冒這個險。
他回頭又看了一下時間,隻剩下不到九分鐘,他們能把炸彈拆除再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引爆……嗎?
彭婉在那頭連忙安撫:“蔣隊,排爆組和消防都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你們再盡量拖延一點時間,我這邊會和你們打配合,當然……一切的前提還是你和小陳務必要保證好自身的安全!”
最終,蔣徵呼出一口濁氣,一把拉過來一張椅子,長腿一跨坐下,他居高臨下地看着甘蓉,臉色森冷。
“你不是說你要談判麼?好,我跟你談,你到底想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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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列防彈警車隊朝着這幢不起眼的小旅館飛馳而來,彭婉在衛衣裡面套上了一件防彈衣,坐在車上定了定神,最後冒着大雨推門而出。
趙宏領着幾個穿着排爆服的特警和一隊荷槍實彈的武警疾步踏進了小旅館。
前台小姑娘慌忙攔住要直奔樓上的警察:“诶诶诶,你們誰啊?幹嘛——趙、趙警官?”
趙宏和他片區的居民基本面熟,縣裡辦案刷臉就行。
“小林,這位是江台下來的領導。”他指着身旁的彭婉道。
“領、領導好……”小林被面前兩個黑沉着臉的警察吓得不敢吱聲。
“你們旅館二樓有人放了炸彈,現在立刻給我查哪些房間有人!”
“炸炸炸——炸彈?!”一輩子沒出過省城的小姑娘哪兒見過這陣仗,聞言腿一軟,一屁股就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