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山山勢非常險峻,不适合開發成旅遊景區,所以一直都是座野山,如果不是蔣支隊說你們辦案進度耽誤不得,我是不會允許你們在這種天氣狀況下進山的。”
韓甯看起來其實比蔣徵還要年輕些,頂多二十五六,皮膚黝黑,虎背熊腰,站那兒跟堵牆似的。
“總之就是我剛剛在會議上提出的三點,”他豎起三根手指說:“别掉隊,别掉隊,還是别掉隊。”
“林檢,”蔣徵看向林靜:“按照原計劃,你來留守在村裡走訪調查,村委會會有專人配合你,附近的鄉鎮派出所我也已經打好了招呼,該有的權限你也都有,這裡是進山的必經之路,既然來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迹,這件事就拜托給你了。”
林靜晃了晃手裡的一沓紙,這是今早蔣徵交給她的筆錄,馮起元跟他說過的話全都在上面了,除此之外還多了不少紅紅綠綠的标記。
她依舊話很少,帶着公職人員特有的嚴肅點點頭:“職責所在,你放心。”
“剩下的人,跟着韓隊一起進山,争取天黑之前返回!”
“是!”
外頭的天氣好像跟蔣徵算好的一樣,等他們再從村委會出來的時候,暴雨已經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了,空氣裡混雜着泥土和青草濕虀虀的氣味。
上山的路九曲十八彎,樹蔭草叢遮天蔽日,再加上暴雨的沖刷,山體結構相當不穩定,腳下稍微一個不留神就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就這還是消防隊規劃出相對最安全的一條路線。
“老、老蔣……你說……”唐見山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呼哧帶喘地道:“就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有誰會專門來這兒啊?要是沒個當地人帶着,搞不好還得迷路。”
蔣徵不愧是武警部隊退役下來的,在役時期,幾十公裡的負重越野拉練都是家常便飯,這種山路走起來就更是如履平地了。
他揚揚下巴指向隊伍最前頭帶路的馮起元:“這你就得問前邊兒那位了。”犯罪心理學,沒有人比罪犯本人更懂了。
“殺人抛屍肯定得找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啊,要不是老子檢舉,你們這幫條子知道個屁。”馮起元嗤之以鼻,啐出一口濃痰罵罵咧咧地說:“艹/他媽的,搞不好那娘們就是這兒的本地人。”
彭婉也是累的不行,一邊倒氣兒還一邊給唐見山使了個眼色,低聲說:“什麼鳥拉不拉屎的,人家山上山下的村民可都是靠這座山頭吃飯的。”
唐見山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臉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一眼韓甯,别看人家年紀小,氣度可不小,擺擺手說:“唐隊話也在理,大渠溝村打我穿開裆褲的時候就是這樣了,到現在基本沒怎麼變過,靠山吃飯靠到這麼座荒山,能不窮嗎?”
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這條山路倒走得沒那麼艱難了。
陳聿懷殿後,除了主動去把彭婉手裡的勘察箱拎過來時說了句我來吧,就再沒吭過聲。
寬大的雨衣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一片陰影下隻看得見一截輪廓清晰的下颌以及因為低着頭而滑落下來的眼鏡框,顯出些病态的陰郁,整個人簡直像個遠遠墜在大部隊後面的怨靈。
“……但我看得出來,這位小哥跟我是一類人。”
蔣徵突然沒來由地想起馮起元說的那句話,仰頭看了看走在最前邊反手铐在背後的馮起元,又轉頭看了眼低頭趕路的陳聿懷——一個死刑犯,一個警察,分明就是兩個立場天然對立的人。
不過從心理學和社會學的角度來看,有相似性吸引的原理,有時候比起刑警,罪犯對于辨别自己同類這件事上的确會更加敏感和準确。
畢竟有時候一個看走眼,搭上的可就是自己這條小命了。
“怎麼樣,還走的動嗎?”
蔣徵走到了陳聿懷身邊,然後出乎意料地發現,陳聿懷體能狀态一點也不輸自己,法醫用的勘察箱二十多斤肯定是有的,一般不會搬運着這麼長途跋涉,可陳聿懷拎在手裡竟然看不出一點費力。
“還好——”
最後一個音節戛然而止,陳聿懷突然臉色一變:“小心!”猛地一推蔣徵,然後迅速側過身,下一秒,一個腦袋大的落石咚的一聲悶響,砸在了蔣徵剛才站過的地方,瞬間就烙下一個大坑。
後面還連帶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碎石,從蔣徵的腳邊嘩啦啦地滾下去,連落地的回聲都聽不見。
“怎麼了!”
前面的人立馬返身回來查看情況。
“你倆沒事吧!”
蔣徵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險些身子不穩被陳聿懷給推下去,要不是他反應夠快,失去重心的瞬間立即抓住了一旁的樹幹,剛才的那些碎石可能就得變成他的碎屍了。
額角泌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蔣徵擡頭看向陳聿懷,眼睛微微眯起,沉聲道:“好快。”
好快的反應速度,好敏銳的觀察力,這是刻在骨子裡的肌肉反應,除非經受過專業訓練,否則常人是絕不可能達到這種水準的。
陳聿懷擡手攏了攏兜帽,若無其事地跟着彭婉問了句:“蔣隊,你沒事吧?”
韓甯隔老遠招了招手:“兄弟們,跟我走在前面開路,排除風險!蔣隊,前面越往上山體就越不穩定,你就帶着人跟在我們後面吧!”
“是!”
突發狀況排除後,陳聿懷就更加沉默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降為負。
“陳聿懷,你過來!”這是蔣徵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臉色實在算不上好看:“跟在我旁邊,距離不許超過十米!”
盡管有十萬個不願意,為了不再節外生枝,陳聿懷也不得不照做了。
“都到這種地方了,你還想跑是怎麼着?”
“不敢……”陳聿懷低眉順眼。
“他倆這是啥情況?”和蔣徵共事這麼多年,彭婉還從沒見蔣徵跟自己下屬紅過臉。
唐見山兩手一攤:“咱家也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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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表上顯示出海拔逐漸攀升,雨停了,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山裡的氣溫也越來越低。
“馮起元,你把我們當猴兒遛呢是吧?你到底知不知道在哪兒啊!”唐見山忍無可忍。
“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老子能記得哪個山頭就不錯了,這荒郊野嶺的,哪哪長得不都一樣麼?總之就在這片了,你們自己挖吧!”馮起元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料想到這幫條子已經是騎虎難下沒有退路了,幹脆當起了甩手掌櫃。
馮起元口中的“這片”目測方圓得有二裡地,還不是平面的那種。
“你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