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氛圍有了一些變化。
具體是什麼變化,有什麼征兆呢,林梢不清楚,她隻是覺得,好像自己長出一副新的觸角,發現了一些從前無知無覺的東西。
爸爸說,爺爺生病了。
說這話的時候,林俊峰正要給一個顧客找錢,偏偏零錢不夠找不開,他抽出兩張一百元拿給林梢,讓她去隔壁換點零錢回來。
店裡忙忙碌碌,把話岔開就續不上,林梢想要追問爺爺生的是什麼病,卻找不到時機。再想起這件事時,已經是三天之後。
林梢幹脆直接去問爺爺,爺爺第一遍沒聽見,第二遍才聽清,他說:“是一種不能吃糖的病。”
哦,林梢心想,那也沒什麼嘛,糖這個東西确實不能多吃,她換牙前總愛吃糖,結果就長了蛀牙。
林梢把書包放下,去樓下買雪糕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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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明明比夏天更漫長,為什麼寒假卻比暑假要短?林梢始終不明白這個問題。
寒假結束之後,冬天也結束了,再回到學校,林梢發現,同學們好像都長高了一點。
到了這個時候,林梢就顯得慢一截了,她是班上年級最小的學生,在生長發育忽然加速的時候,她就變得滞後了。
體育課上,老師帶着大家做體測訓練,接力跑和立定跳遠,男生女生各自站了一列,排隊等着叫自己的名字。
林梢站了一會兒,覺得無聊,自言自語:“真想快點長高啊。”
旁邊卻有人接話了,是另一列站在同一位置的江恒,他并沒有轉頭,直視前方說:“那就隻能是悄悄長高了。”
一個不太好笑的諧音笑話。林梢扭頭看江恒,他依然沒有偏移視線,仿佛剛才那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其實林梢也很久沒有和江恒說話了,在性别意識逐漸萌發的年齡段,班上同學也會開始起哄、開玩笑,在話裡話外扯上男生女生的不同,以此證明自己的“成熟”。
林梢倒是沒什麼别的想法,或許也有點喜歡吧,但她隻是喜歡靠近那些友善、溫和,有着美好品德的人,希望和大家都能成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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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周末,學校辦了一個作文大賽,流程很簡單,就是在星期六下午聚在學校的空教室裡,寫一篇作文。
林梢寫作文從來不打草稿,因為覺得很浪費時間,考慮到這次的作文是比賽,不能有錯字,她特意先用鉛筆寫了一遍,寫完之後發現沒有删改的必要,又用中性筆原樣再描一遍,實在是多此一舉。
寫完之後,她聽着周圍的沙沙寫字聲,感覺時間很漫長,她和監考老師對視,彼此笑一笑。
等到周一升旗儀式結束後,教導主任在升旗台上宣布,現在公布作文大賽的獲獎名單。
依舊是從最末等的獎項開始公布,故意吊人胃口,設置懸念,果不其然,台下的一片學生們都躁動不安,紛紛猜測自己的成績。
參與獎發放完畢,接下來是三等獎,二等獎,到了這時候,學生隊伍裡就更加緊張了,畢竟隻是小學生,連一朵小紅花都要争,隻要是榮譽,都是很在意的。
林梢絲毫沒有緊張,已有的學習生涯建立起她強大的自信,她心想,嗯,我肯定是一等獎啦,除非上面還有更高的特等獎。
教導主任念出最後的名字,這次的結果依然不出所料,最後一個,唯一的一個一等獎,是林梢。
林梢有時候不明白上學是為了什麼,每天都是重複,重複,重複,沒有一點新鮮的盼頭,她都有點厭學了。
那時候她以為,生活總是一成不變,每件事都按照時間順序來,就像是上了發條的鐘表,真的好乏味好無聊。
林梢拿着她的一等獎獎狀,飛快沖出校門,走出一截,又往回倒,學校門口支了一個賣櫻桃的小攤,用透明塑料袋裝着,分量不同,價格也不同,有五毛一袋的,也有兩元一袋的。
林梢心一橫,掏出兩塊錢,買了一大袋!
又在路上看到有人在賣木制的癢癢撓,她拿出兜裡省下的早飯錢,給爺爺買了一個癢癢撓。
她喜滋滋回家,放下獎狀和櫻桃,探頭找爺爺:“爺爺,早上還沒有打針,現在來打吧。”
爺爺的病需要每天打針,針管和藥劑都放在冰箱裡,胰島素,林梢拿着藥盒看,感覺這個詞非常複雜拗口。
林梢負責給爺爺打針,爸爸負責每天早上給爺爺采血,在手指頭上戳一下,測血糖,林梢看着都覺得好疼,她不敢,但打針還好,她可以負責這一項,照着刻度往下推就好了,她很細緻專注,動作很輕,針頭紮在爺爺的肚皮上,爺爺說一點也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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