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暑假,林梢又去了外婆家。這一次,她終于成功吃到了成熟的桑椹,比起酸酸甜甜的味道,她更喜歡那種植物果實的香氣,很濃郁很好聞,久久不散。
大概是林梢總覺得閑着無聊,外婆不知從哪兒找來了木闆和麻繩,在二樓的房梁上挂了兩個秋千,她和表弟一人一個,沒事的時候就在秋千上蕩着玩。
林梢覺得外婆好了不起,打的繩結這麼牢固,怎麼蕩都蕩不散,很安全。
玩得興起,林梢的秋千飛出去,哐當撞在表弟的頭上,表弟立刻哭了出來,肉眼可見的,他的額頭鼓出一個青包。
表弟的哭聲越來越大,林梢也慌了,因為舅舅總說這個兒子多麼珍貴多麼難得,誰要是把他磕了碰了,他就讓那人好看!
聽見樓下的腳步聲,林梢搖了搖鄭子浩的肩膀,“你能不能别告訴他們是我打到你的,求求你。”
鄭子浩強忍住眼淚,艱難地點頭,在外婆走過來詢問時裝作若無其事,保守住了這個秘密。
林梢非常感動,舅舅那麼讨厭,表弟作為他的兒子,卻是一個很講義氣的好人。
某天下午,林梢正昏昏欲睡呢,忽然聽見樓下院子裡一片吵鬧,一群半大孩子都飛快跑回家裡,翻找出什麼東西,又狂奔出去,往大路上跑。
林梢不明所以,攔住同樣匆匆忙忙要跑出去的表弟,問:“怎麼了?”
鄭子浩好像有點嫌棄連她這都不知道,匆匆丢下一句,“棒棒來了!”
什麼什麼?林梢根本聽不懂,但她也飛快套上涼鞋,噔噔噔跑下樓去。
隔了好遠就看見一堆孩子圍在一起,她走近一看,是一個挑着擔子的貨郎。
那個貨郎走了很久的路,滿頭大汗,在萬衆矚目之下,慢騰騰地掀開鬥笠,露出貨擔裡的東西,全是零食,均價五毛錢的辣條、果凍、棒棒糖。
林梢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什麼特别的東西,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全部,她大失所望,這有什麼好歡呼的?
一群孩子湊上去,在擔子裡挑挑揀揀,挑了半天,最終隻有三個人掏出錢來,一塊五的成交額。院子裡的大部分孩子都沒錢,跑來過個眼瘾。
鄭子浩不好意思地問:“悄悄姐姐,你有沒有錢?”
林梢還真的從兜裡找到了一塊錢,買了兩包辣條,分給鄭子浩一包,兩人收獲了許多羨慕的視線。
林梢在此時發現,原來農村院子裡的孩子更沒有“零花錢”這個東西。
天氣太熱了,林梢好想吃雪糕,因為她總是念叨,兩天後的趕集日,外婆帶着林梢去鎮上的批發超市買了一大堆雪糕——鄭鴻付的錢。
正巧,林梢舅舅和舅媽搬了個冰箱回來,據說是他們在縣城的家換了新冰箱,老冰箱淘汰下來,就送回老家發揮餘冷。
這天晚上,舅舅和舅媽留在外婆家吃飯。
林梢在家時一般是用小碗吃飯,不習慣用外婆家的大瓷碗,手裡端不穩,又不能把碗放在桌上,一不小心,碗裡湯湯水水就灑在地上。
舅舅在旁邊說:“喲,邊吃邊倒,什麼意思啊,嫌棄我們家夥食不好。”
林梢不喜歡舅舅和舅媽,他們總愛明裡暗裡擠兌她,說她來外婆家裡白吃白住吃白飯,他們以為她聽不懂也記不住,說話都不避着她,平時媽媽在的話就還好,現在隻有她一個在這裡,孤立無援。
林梢越吃越慢,她不想吃了,但又不能中途下桌,舅舅又說:“這麼挑剔,老師平時怎麼教的啊。”
外公咳了一聲,打斷舅舅的話,他說:“吃飯就是要細嚼慢咽,慢慢品味,你懂個屁。”
幸好舅舅舅媽第二天就走,否則林梢的暑假也要提前結束了。
買來的雪糕堆滿了冰箱的整個冷凍區,林梢和鄭子浩一人分一半,每天比賽似的吃雪糕,趁着外婆不注意,就從冰箱裡翻出來吃,創下了一個下午吃掉五個雪糕的記錄。
終于,林梢的肚子開始痛起來。
她不敢告訴外公外婆,就隻能告訴鄭子浩,問他這裡附近有沒有診所,鄭子浩想了想,一拍腦門,這裡沒有診所,但是有醫生啊。
鄭子浩帶着林梢穿過一條條小路,去找一個赤腳醫生。趕路期間不幸被野狗追趕,林梢學着鄭子浩的樣子,撿石頭把狗吓唬跑。
走了快有四十分鐘,終于到達了目的地,但目的地卻是一間茶館,鄭子浩又帶着她從麻将桌裡穿過去,推開裡面的小門,這下總算看到一個髒髒舊舊的藥櫃,一個穿唐裝的中年男人坐在藥櫃後面。
那個中年男人應該就是醫生,一個沒有行醫執照的醫生,他正在看電視,看到推門進來的是兩個小孩,根本沒理。
林梢在原地掙紮一會兒,還是掉頭離開了,她剛剛看見醫生的手指甲裡全是泥,比起肚子疼、腸胃炎,她感覺這個醫生還要更可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