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韋臨熙見宋辰安将自己無視得徹底,臉色黑了一瞬。
他看着立于雪地的男子,忽然笑道:“常言道,男要俏,一身孝,你今日這模樣可要比平素清麗不少。你不是一直追求這種清雅之美嗎,如今得償所願,可開心?”
“說起來,你還要感謝我呢。”
這話裡的惡意可謂令人發指。
宋辰安的神情驟然狠戾,眸底恨意翻湧。
這些天為了讓蕭霁禾和韋臨熙放下戒備之心,他一直表現得很平靜,就像認命了一樣,可如今他已無需再忍。
宋辰安直直盯向廊下的韋臨熙,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被那樣陰戾的目光鎖定,韋臨熙有種無處可逃的感覺。
直到宋辰安行至他面前,他才驚懼回神,急急後退。
可他的動作哪裡會快過早有準備的宋辰安,剛一動便被一股大力甩向了雪地裡。
“啊!”韋臨熙痛呼出聲。
“側夫!”下仆驚呼着想上前扶人,可礙于宋辰安的恐怖威勢,愣是沒人敢動。
“宋辰安你瘋了!”韋臨熙大叫着,不可置信地看着台階上那人。
可在對上那深幽如狼的噬人目光時,他的氣勢便不自覺地弱了下來,隻讷讷道:“你,你推我做什麼?這雪地很冷的…”
“冷…”宋辰安意味不明地重複道。
他走下台階,先是将人拽起,後又朝着對方膝蓋踹了一腳,狠聲道:“跪好!”
那兇煞的模樣直吓得韋臨熙都忘記了反抗。
宋辰安俯下.身,用力捏住韋臨熙的下巴,一字一句道:“韋臨熙,被雪掩蓋住的罪孽,依然是罪孽,絕不會因為雪的潔淨而被洗刷。”
“呃…”韋臨熙瞳孔瞬間放大,他艱難地看向胸前,那裡正插着一把匕首。
“瑾兒死了,你該償命的。”宋辰安利落地将匕首抽回,鮮血濺出,落在白衣上,白雪上,像點點紅梅。
韋臨熙頹然倒下,鮮血化了一地白雪,一如那晚。
“殺人啦!”
“王夫殺了側夫!”
……
一時間,秋水閣亂作一團。
無視那些人的慌亂恐懼,宋辰安漠然地看着雪地裡了無聲息的韋臨熙,“還有,血流盡了,涼透了,才是真的冷,懂了嗎?”
早年間,他曾随蕭霁禾南征北戰,這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卻是他最痛快的一次。
他想,蕭霁禾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可他并不想逃,也根本逃不掉。
不多時,秋水閣外腳步聲漸近。
宋辰安仍舊站在原地,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腳邊是已經死去的韋臨熙。他看向邁步而來的女人,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你殺了韋臨熙?”蕭霁禾目光沉沉,聲音不辨喜怒。
“是。”
“為了你那個養子?”
“是。”
接連聽到兩個堅定的“是”,蕭霁禾深邃而隐含壓迫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探究。
她定定地看着宋辰安,又問:“你不怕死嗎?”
被連續發問的宋辰安心中感到古怪,他以為蕭霁禾會暴怒地沖上來殺了自己,再不濟也應該讓人将自己拿下,怎麼着都不該是如此冷靜的模樣。
他不明白,當然,也不在乎。
“若怕,便不會站在這裡了。”
話音落下,宋辰安注意到蕭霁禾的表情有了細微變化,冷硬的面容似是柔和了些,甚至…暗含一絲興味。
他聽到她吩咐,“将這裡處理好,送王夫去華瀾院休息。”
說罷,她轉身離去,那毫不在意的模樣,仿佛地上躺着的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宋辰安斂眸,他錯了,不是冷靜,是冷漠。
蕭霁禾不愛他,也不愛韋臨熙,她的心中從來都隻有宏圖霸業,男人于她不過消遣玩物。
扔了匕首,宋辰安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他要回别院,有瑾兒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
冬去春來,萬物複蘇,到處都是生機盎然的模樣。
宋辰安裹着大氅在院裡散步,他面容蒼白得近乎透明,愣是教那張豔媚的臉多了幾分清冷之意。
沒走幾步,宋辰安就咳嗽了起來。
明明沒有風,明明天很暖,可他就是覺得冷,從骨子裡泛出的冷。
他緊了緊大氅,歎道:“真冷啊阿羅。”
“王夫若覺得冷,便回屋吧。屋裡燒着炭,會暖和些的。”阿羅輕聲說道。
“不,我不回屋。”宋辰安搖頭,“這樣好的天氣,這樣美的春色,下次…我怕是看不到了。”
“王夫…”阿羅心疼道,“您别這樣說,您會長命百歲的。”
宋辰安笑笑,沒說話。
有時候,長命百歲才是最磨人的酷刑。
“王夫…”阿羅語氣躊躇,“您真的不回王府嗎?王上她…心中是有您的。韋側夫的事,王上沒有怪罪您,還賞了許多奇珍異寶。”
“如今那些珍稀的藥材更是如流水般送進别院,但凡有什麼好東西也都緊着您,便是那新近得寵的呂側夫都比不上。”
“王夫,您…”
“阿羅。”宋辰安聲音裡透着疲倦,“我累了。”
“那我們回屋。”阿羅忙收了話頭,關切道。
宋辰安搖頭,擡手指向旁邊的榕樹,“你去尋個躺椅來,我便在那兒休息。”
“是,王夫且稍等。”阿羅應聲退下。
宋辰安蹒跚着來到榕樹下,他扯了扯大氅,靠着樹坐了下來。
陽光正好,春意正濃,美好得不像是亂世會有的情景。
比起那些流離失所朝不保夕之人,他實在幸運太多。
他…該慶幸的,不是嗎?
眼皮有些沉重,恍惚間,宋辰安好像看到了長姐和瑾兒。他想追,可身子卻很重,又累又沉。
耳邊似有人在呼喚,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回應了。
真冷啊,宋辰安想,他的寒冬從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