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江遲遲俏皮一笑,搖了搖沈婉的銅鈴。
“你不信?”
江遲遲慢悠悠收拾着碗筷,說:“她是你以死相逼都要保下的人。”
鎖魂瓶裡的沈婉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她清晰記得那一天,許多人扭着她将她壓進棺木,沉重的棺蓋合上,光線一寸一寸消失。
“咚咚咚......”粗壯的釘子一下一下被釘入,隔絕了最後一絲希望。
春瑤的慘叫與她哭喊着拍打棺木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那天下了一場滂沱的大雨。
棺材裡的空氣逐漸減少,悶熱的、濕漉漉的。
她無意識抓撓着棺木,鮮血落在自己的臉上也沒有察覺。
恨,好恨,她的一生就像一株見不得光的植物。
在陰暗的角落掙紮生長,最終死在無人關心的角落。
沈婉記得自己死了,又好像沒有死,渾渾噩噩見她隻記得一個念頭:殺人。
殺了那些視她為草芥的人,讓他們也嘗嘗身為草芥的滋味。
靈師的陣法與符篆讓她痛苦哀嚎,她恍惚間看清楚了周圍的面孔。
李老爺與李夫人仍是高高在上,對着靈師模樣的人說:“鬧得家宅不甯,死了也礙事的東西,勞煩大師将她打散。”
“渡化?不必了,打散即可,我們願意給錢。”
剛化為怨鬼的沈婉那裡是靈師的對手,法陣一重一重壓下來,她拼盡全力掙紮着,滿腔的不甘與怨恨。
後來......
陷入回憶的沈婉有些恍惚,她其實很少會想起往事。
操縱這手裡的鬼陪自己演戲實在太美妙,以緻于她刻意遺忘了很多往事。
她依稀記得,是春瑤拼着魂飛魄散為她撞開了法陣。
其實她一開始都沒認出來那是春瑤,她保持着死前的模樣,渾身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直到她逃出法陣,扭頭看到對方逐漸虛幻的身影與蠕動的嘴型。
她說:“小姐,快走。”
那日的李府怨氣沖天,全府上下兩百餘口死于非命。
一夜之間,城裡的李府和沈府成了空宅。
江遲遲手裡的銅鈴顫動起來,隻聽見沈婉平靜地說:“是她太蠢,所以死了。”
像她這樣的人,不值得别人對她好。春瑤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死了。
鎖魂瓶被送回了中殿淨化怨氣,等江遲遲回到後院,石桌前已經坐了一道玄色身影。
燕無歇細緻地為她上藥,見她神情輕松,問:“今天有喜事?”
江遲遲忍不住笑起來:“沈婉終于願意和我交流了,渡化進度有了實質性進展。”
“喜事一樁。”燕無歇将新的紗布一圈一圈纏繞在她手上,“傷你的人可查出來了?”
江遲遲垮下臉,戳桌面上的桂葉,“哪有那麼快,今天才報上去呢。老師說有消息會告訴我。”
燕無歇面上帶了幾分譏諷:“靈師的流程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繁冗。”
江遲遲很認同,特别是發錢的時候。
“對了,我今天聽同學說起北鬼域的消息。”江遲遲很滿意燕無歇包紮的手,輕輕晃了晃,“你們鬼王終于出關了。”
聊起八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聽說剛出關就清洗了手底下的鬼,還出了新規——不準鬼差收賄賂,違者重罰。”
“贊美鬼王。”她雙手合十,“對我這種窮鬼很友好。”
江遲遲發現燕無歇一直在看她,歪頭表示疑惑。
“你覺得他很好?”他盯着江遲遲,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江遲遲感到莫名其妙,“當然好了,鐵血手腕,管理嚴苛,給靈師減輕了很多負擔。”
她一直都對北陰鬼王很有好感,雖然靈師們都很忌憚他,說他陰晴不定、睚眦必報、欺師滅祖......但不可否認他管理北陰鬼蜮從未出過亂子。
不像南陰鬼王,醉心于實現全自動投胎,數字化地府,時不時就弄出一些bug導緻怨鬼流竄到人間。
江遲遲暗戳戳拉踩了一番。
一擡頭,她發覺燕無歇又在盯着她,目光沉沉,看起來并不像一個愉快的表情。
“抱歉,忘記你和他有仇了。”江遲遲後知後覺想起來,她眼前這位和北陰鬼王有過節。
燕無歇把玩着茶杯,淡淡說:“不算有仇,隻是厭惡罷了。”
江遲遲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燕子,燕哥,這話你和我說就算了,别在外面說,我求你了。”
她還不想得罪那位傳言中陰晴不定的鬼王,北陰冥府可是她最大的甲方。
燕無歇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好。”
江遲遲的心回到肚子裡,她想起前段時間的貢品,順嘴一問:“給你準備的貢品還合你口味嘛?”
“合。”想起衆鬼看那堆小山高的貢品時的眼神,燕無歇莫名生出了一點愉悅。
“隻是......”他眼中含笑,“為什麼烤雞隻有一隻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