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驅祟符筆直飛出,伴随着江遲遲麻木到有些冷靜的聲音:“敕令——通尊急刹靈斃繳消!”
靈符附在嫁衣前一寸,邊緣焦黑開始無火自燃。
她面無表情又是一張甩出。
新疊加的符篆離嫁衣近了分毫。
緊接着,又是一張。
又一張......
數重符篆疊加下,終于觸碰到嫁衣。
無數聲凄厲的哀泣響徹房内。
黑氣從嫁衣中源源不斷溢出,蠕動扭曲化為一張臉。烏發如水,脖頸長而柔軟,白皙的美人面上,長着密密如同魚卵的贅生物。
江遲遲離得很近,看清“魚卵”後,指尖陣陣發麻。
那是一張又一張的臉,她們挨挨擠擠,齊齊張嘴哀嚎。
來不及多想,她手指如飛,從一沓符篆中精準夾出明黃色的,對着即将顯形的厲鬼一甩,随後手捧白色小罐,喝道:“身死念消,怨鬼盡散,收!”
江遲遲忍着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将封印靈符“啪”地貼在鎖魂瓶上,然後扶着床沿撕心裂肺地幹嘔起來。
她咬牙切齒捏着拳頭,眼淚嘩嘩。
燒錢啊!她連十塊一個的塑料盆都買不起了。
緩過一口氣後,她看向了手中的鎖魂瓶。
白色小罐變成極淡的青色,閨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江遲遲清晰記得,教務處給這個繭的評級為“青”,這意味着這個繭内級别最高的怨鬼不超過青衣。
而現在,她收到的第一個鬼就是青衣。
江遲遲心中生出強烈的不安,這個繭的評級出錯了,真實等級在青以上,可能是紫,甚至有可能是......紅。
“咚咚......”
輕輕的敲門聲在黑暗中突兀響起,江遲遲的思緒被驟然打斷。
幾道扭曲的影子斜斜投射在房門上,含混不清帶着竊竊笑聲的聲音飄了進來:“二小姐,您醒了。開開門,讓奴進來添一盞燈。”
江遲遲抿着嘴唇,一言不發,左手捏緊了符篆,右手緊緊握着劍柄,一動不動盯着門外。
“二小姐,您醒了。開開門呀——”
“二小姐,快開門......”
“嘻嘻嘻嘻,您醒了,我們知道您醒了。”
窸窸窣窣的笑聲裡帶着森森惡意,在她耳邊回蕩。
貼在門縫處的辟邪符邊緣開始漸漸變得焦黑,有絲絲黑氣試圖溜入。
江遲遲喪着臉地夾起一張符,嘴唇蠕動無聲念出靈訣,符紙飛出穩穩貼在門上。
緊接着,一張又一張,直到把門縫、窗縫堵的嚴嚴實實。
見進不來,屋外的聲音逐漸扭曲瘋狂,一聲聲擾得人頭昏腦漲。
江遲遲不敢睡過去,隻能抱着劍,捏着符,靠在床柱上,心疼她燒掉的靈符。
就這麼昏昏沉沉熬着,直到天光乍現,屋外的聲音才不情不願低了下去。
江遲遲繃緊一夜的神經微微松懈,頭一歪,洶湧的困意就卷着她墜入了沉睡。
睡眠沒有持續太久,江遲遲再次被敲門聲喚醒。門外的侍女請她移步偏廳和沈老爺用膳。
能不能讓這個繭爆炸。她誠心誠意朝祖師爺祈禱着。
當江遲遲梳洗完畢打開房門時,怨氣沖天宛如厲鬼,碧衣侍女都忍不住挪開了幾步。
偏廳中人已經到齊了,江遲遲撿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長桌主位坐着富貴臃腫的沈老爺,旁邊是撚着一串佛珠細眉淡唇的沈夫人。
沈夫人左手邊坐着沈茵,見江遲遲來了,她含笑喊了一聲二妹妹。
她的對面是個面生的年輕男人。
桌上擺着清淡可口的早飯,江遲遲端起一碗白粥,少少抿了一口。
白粥入口幹澀,唾液浸濕了咬碎的紙張,她平靜地咽下去,不動聲色觀察起他們。
沈老爺乍看起來面容和善,但眼底青黑,是虛浮縱欲之相;臉生男人穿得斯文,但眼神總落在她身上,略顯猥瑣油膩。
沈夫人看起來保養得宜,她吃得很少,隻吃素食,又帶着佛珠,大約是信佛的。
江遲遲心不在焉攪着白粥,想念後街那家燒雞。
焦黃酥香的外皮,鮮嫩柔軟的雞肉......
“妹妹怎麼吃得這樣少,是早飯不合胃口嗎?”
思緒被驟然打斷,江遲遲擡頭,四雙眼睛、八顆黑黝黝的眼珠子一動不動盯着她。
江遲遲喉嚨滾動,滿臉哀愁,“因為我的疏漏,害得柳姨娘沒了孩子,我心中實在難安。”
說完,她盯着沈老爺與沈夫人。
沈老爺額角青筋暴起,鼻孔快速翁張。
一雙烏檀筷狠狠摔在桌面,杯盞掉落在地,碎片噼裡啪啦炸開。
“你還敢提起!”沈老爺粗短的手指惡狠狠指着江遲遲,“若不是看在你還有幾分用處,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你!不配進祖墳的東西!”
狗都嫌你家祖墳晦氣,江遲遲在心裡冷笑一聲。
沈夫人伸手虛虛一攔,柔聲細語:“老爺,府裡喜事将近,别動氣。”
杏兒将一個食盒提到江遲遲面前,沈夫人朝她淡淡開口:“此事到底是你的過失,等會提上這食盒,好好同柳姨娘賠禮道歉。”
柳姨娘癫狂的樣子讓江遲遲印象深刻,她不情不願扯出笑容,乖巧答應。
江遲遲看出來了,沈老爺和沈夫人都非常看重她這一樁婚事。連府裡未出世的少爺都要為這樁婚事讓步。
“父親母親,婚事将近,諸事繁雜,我用慣了春瑤,能否讓她回我院裡養傷。”江遲遲低着頭,懇求着。
“春瑤挨了闆子,身上血腥氣重,放在妹妹院子裡怕會沖撞喜事。”
江遲遲擡頭,對上沈茵那雙含情眼,對方似乎是真真切切在為她着想。
“吃裡扒外的賤婢,留那她一命已經是格外開恩,其餘的你想也别想!”沈老爺一甩衣袖,臉色鐵青。
老登,第一個收你。江遲遲狠狠記了沈老爺一筆。
“是女兒考慮不周。”江遲遲微微欠身,“可否讓我看一看她,也好安心。”
沈夫人的聲音不重,卻帶着淡淡的陰冷:“婉兒,做你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