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張靈符筆直飛向影影綽綽的紗帳。
扭曲的雪白臉龐在紗帳後一閃而過,靈符燃起橘紅火焰,屋内響起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又陷入了沉寂。
江遲遲含着薄荷味的糖,面無表情依次檢查了每一個角落,然後依次給每一扇窗都貼上了驅祟符。
她翻出屋内僅有的兩盞燭燈點燃,桌上放着一婁針線,以及一件如殘陽鮮豔的嫁衣。
它摸起來沉甸甸的,布料軟滑冰涼,貼着肌膚時,會讓人有一種它在遊弋的錯覺。
嫁衣上的一朵金線牡丹隻繡了一半,一枚針别在牡丹旁。
看來這也是沈二小姐的任務之一,在出嫁前繡好嫁衣。
江遲遲認命地捏起針,七扭八歪繡起來。
她真傻真的,她單知道做靈師要成為優秀的演員,卻不知道還要成為出色的繡娘。
“嘶。”江遲遲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針尖刺破的手指,血珠滾落到嫁衣上,暈開在金線牡丹上。
“繡個屁!”江遲遲将嫁衣和針線一股腦塞進缺了角的櫃子,再重重合上,然後抽了一張紅底墨字的靈符,嚴嚴實實貼在木櫃門縫處。
她扭頭看向了門口。
門上蒙了雙層的軟紗,朦胧透着光,兩道長長的人影投射在上面,如同雕像。
看起來不像來伺候二小姐的,倒像是來看守犯人的。
深深吸上一口氣,江遲遲緩緩推開了房門。
兩道碧綠衣裙的身影一左一右站在門邊,聽見聲響,平滑地扭過頭來。
她們雪白的脖子白而軟,折到背後也毫不費勁。兩張清秀的臉龐好似剛剝殼的雞蛋,鼓鼓囊囊沒有一絲褶皺,眼眶内的眼珠黑而大,正微微顫動着。
“啪——”
大門猛地合上。
江遲遲眼神僵直,機械地摸了一塊糖丢到嘴裡嚼碎,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壓住胃部劇烈抽搐。
緩了兩分鐘,她頂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再次打開門。
兩個侍女依然保持着剛剛的動作,緩緩咧嘴一笑,露出紫紅的舌頭。她們聲音刻闆:“二小姐,您婚期将近,夫人說最近少些出門。”
“……”很好,她拿了待嫁千金劇本。
吐槽歸吐槽,但江遲遲的視線隻敢落在自己的腳尖上,語氣平緩:“春瑤在哪?”
沈老爺處置了沈婉院子裡所有的侍從,卻隻留下了春瑤。
她很有可能是沈婉的貼身侍女,在陪嫁名單中。
那麼,春瑤一定知道很多關于沈婉的信息。
侍女們黑沉的眼珠子盯着她,再次異口同聲:“春瑤在下人房養傷,出嫁當天您會見到她的。”
“我很擔心她。最多三十……一炷香時間就回來。”
侍女們踮起的腳尖拖着水漬,悄無聲息朝江遲遲靠來,笑容宛然重複:“二小姐,您婚期将近,夫人說最近少些出門。”
江遲遲攥着門框,眼睛也不眨開始扯謊:“我去找姐姐說說話,出嫁以後就不能常見自家姐妹了。”
一時間,四下沉默。
侍女們停下了逼近的動作,微微垂下了外凸的眼眸,踮着的腳尖往後移,語氣恭敬:“是。”
入夜後的沈宅魑魅魍魉橫行。
蓮池中漂浮着絲絲縷縷的黑發,柔若無骨的手臂試圖攀附每一個路過的人。
江遲遲行走在夜色裡,黑暗中延伸出無數觊觎的目光,死死粘連在她身上。
她摩挲着手裡的靈符,努力克制心裡的暴躁。
江遲遲很煩。
她迷路了,不僅找不到沈茵的院子,連沈婉的院子也忘記怎麼走了。
冰冷的手纏繞着她的腳腕。
江遲遲目視前方,擡起另一隻腳狠狠碾了過去。
身後傳來“咕噜咕噜”的落水聲,她的視線停在靠蓮池而建的亭子。
觀景亭懸挂着一盞八角宮燈,美人憑欄,一把紅色魚食從指縫滑落,引得蓮池漾開重重波紋。
隻是不知引來的是魚還是别的。
“二妹妹怎麼到這來了?”沈茵扭頭看她,唇角彎彎。
“我在屋裡繡嫁衣,也沒人說話,悶得很,所以出來走走。”江遲遲坐在了沈茵的對面,不遠也不近。
“本想去找姐姐說說話,正巧在這遇見。”江遲遲的臉頰泛起一個淺淺笑渦,“姐姐怎麼自己在這呢,是心情不好嗎?”
沈茵微微歎息:“你我就要出嫁了,我心裡頭很是不舍。”
江遲遲一怔,沈茵竟然是和沈婉同一天成婚。
她不經意試探了一句:“姐姐不必難過。父親安排我們姐妹一起成親,心裡是想着好事成雙罷。”
冷風吹過,八角宮燈的燭火搖晃不止。
沈茵目光盈盈看着她,揚起笑來:“可不是好事成雙的喜事麼?二妹妹嫁給李府長子,我嫁給表哥,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冰涼的指尖輕柔撫摸着江遲遲的臉頰,沈茵微微歎息:“姐姐可真舍不得你。”
江遲遲掐緊掌心,應付了兩句就不動聲色側開臉,避開了那冰涼的指尖。
“簌簌”,觀景亭旁的草叢晃動,露出一塊雪白的皮膚。
江遲遲不由渾身一僵,“人皮蠱”“棄嬰鬼”“橋女”等等恐怖故事在腦海裡輪播。
“妹妹——”聲音幽幽貼着耳邊響起。
冰冷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絲絲寒氣侵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