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針并不值錢,至少不如城堡裡的其它東西值錢。鐵匠馬洛裡不能冒險讓女仆告發自己,隻要她偷了東西,和自己就都髒了,他可以用這件事威脅她。
梅麗·佩皮斯沒想到他還會擡高價格,咬着嘴唇,不滿地看着他。她在華麗的客房裡走來走去,焦躁地思考着,最後說:“好吧。我會去偷胸針,但是你必須去找我姐姐。”
鐵匠馬洛裡無所謂地聳聳肩:“她在城外,說不定已經死了。你再不去,可就來不及了。明天是最後時限。”
梅麗·佩皮斯轉身就走,氣沖沖地在走廊上踏着步。鐵匠馬洛裡感到有趣,看着她的背影。這女仆好像生怕自己的陰謀不被發現似的。
……
鐵匠馬洛裡回到城堡時,臉色蒼白。
他已經去過霍爾尼村。難怪那個小女仆要把她姐姐送走,她姐姐是個寡婦,身體很弱,附近的鄰居說她一年到頭都隻能躺在床上,平常的生活開支全靠妹妹寄來。這姐姐就是一個累贅。
鐵匠馬洛裡已經出了城堡,看到外面的街道和野路還是那樣冷清,感到軍隊一時半會打不進來。既然出了門,不如去問問消息。他來到自己曾當過學徒的城中打鐵店,這裡的老師傅一時半會沒認出他。
鐵匠馬洛裡接過老師傅手裡的錘子,現打了一個手藝。老師傅老眼昏花,但馬上就認出,這就是他二十年前曾經教過的學徒。他拿出一個煙鬥,倚在門邊,慢悠悠地談起了一個消息。
“那碼頭……咳咳,”老師傅被很辣的煙絲嗆到了,“那都是賊船。碼頭的奸商,等着人把自己的家産寄出去。他們信誓旦旦,說了寄到,但是寄到的是他們自己的口袋裡。還有那個小約翰的撈魚船……”
鐵匠馬洛裡的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他用長着繭子的、厚厚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一下子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他拍了拍咳個不停的老師傅:“那個小約翰的撈魚船怎麼了?”
那正是他要上的船。他從黑市買來票的時候,那個商人狠狠地坑了他一筆,要求他必須兩張一起買。為了順利登上船,他讓商人把名字重複了很多遍。
“小約翰的撈魚船……”那個肥頭大耳的商人的臉又浮現在鐵匠馬洛裡眼前,“你去碼頭一打聽,沒人不知道他。”
老師傅說:“他死了。被奸商騙了全部身家,連最重要的兩艘船都押出去了……”
後面的内容,鐵匠馬洛裡聽不見了,他隻聽見自己的心往下一沉,像扔進海裡的石頭一樣,不見了。
“兩艘船都押出去了……他自殺了,沒希望了。唉,年輕人沒見過兵荒馬亂的日子。老國王即位前,那才是真正的戰争呢,現在這些才算個什麼……”
老師傅在煙鬥缭繞的霧氣裡哼哼一般,繼續談論着他從大街小巷聽來的時事。等煙鬥抽完,霧氣散開,他才發現,自己對面坐着的唯一的聽衆,早就走了。
……
梅麗·佩皮斯并不知道,在自己想辦法偷胸針的時候,鐵匠馬洛裡已經去打探自己姐姐的情況了。她滿心以為他還在等着,就焦急地開始不擇手段。
她手心裡攥着那個金色的胸針。她是在艾登小姐的房間裡看到它的。愛絲特那時正在幫她寫她口述的信件。梅麗·佩皮斯第一次被邀請在主人家的房間裡坐下。
她第一次坐下,才知道那張漂亮的椅子是這麼柔軟,這麼舒适。她曾經無數次用小臂拍打這些靠枕,用軟毛刷子掃去椅子上的浮塵,卻從來沒有真的坐在上面。
“不要偷偷用主人家的東西,否則會被開除的。”八年前那個年老的女仆對她這樣說。
梅麗·佩皮斯搖搖頭,把陳舊的記憶從腦袋裡趕走。愛絲特善解人意地對她說:“是有飛蟲嗎?這個房間确實離樹林太近了。”愛絲特把房間裡的紗幔都放下來,仿佛她才是女仆。
梅麗·佩皮斯忍住了去幫主人做事的想法。她偷偷松開自己的手,看了一眼,這個金紅色的胸針很破舊,都已經有些地方掉漆了。房間裡隻有這一個胸針。
上面的别針已經把梅麗·佩皮斯的手心紮出了血,她松開手才覺得痛,剛才的緊張讓她把什麼都忘記了。
“剛才寫到哪裡了?”愛絲特溫和地問。
她看到梅麗·佩皮斯把那個金色胸針攥在手裡了。她知道女仆們的家境都不好,薪金雖然比其他貴族的女仆多,但她們隻是奴隸,是不能花錢享受的。
多數人隻是被家裡不停地要求寄錢來。她們即使想要穿一件漂亮衣服,也不能穿法律規定的、隻有貴族能使用的顔色和材質。
愛絲特決定,等信件寫完,她就和梅麗·佩皮斯談一談。她可以給她一些金币,但那個胸針是不能給她的。要有耐心,要溫柔,梅麗·佩皮斯是個好女仆,她一定能聽進去的,愛絲特這樣想。
“好,好的……”從來不結巴的梅麗·佩皮斯忽然說不清楚話了。愛絲特友善地笑了一下,表示她理解梅麗·佩皮斯的緊張。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伊維特徑直打開門,看到梅麗·佩皮斯坐在椅子上,詫異地打量一下她們兩人。她把身上銀光閃閃的長劍拿下來,取下一塊絲綢,開始擦拭它。
梅麗·佩皮斯幾分鐘裡都想不出自己該在信裡給姐姐寫什麼,她戰戰兢兢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那把劍。上次年輕的領主拎着它回來,她看見上面全都是血,城堡裡的血腥味好幾天都散不去。
梅麗·佩皮斯感覺伊維特已經發現自己的偷竊行為了,她或許故意擦劍,警告自己呢。小女仆渾身發冷,打了一個冷顫。
伊維特背對着她們兩人,沒有發覺異常。她發覺屋子裡很沉默,轉身對愛絲特說:“繼續你們之前在做的事吧,不必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