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一個人發出了鬼魅一樣的尖叫,很多雙手從黑暗裡伸出來,想要把史密斯夫人拉下來,讓她坐下。
“她竟敢說這樣的話……”
“她瘋了,她馬上就會死的。”
“她女兒一定是逃跑了……”
愛絲特聽到人們這樣說。她夢幻的感覺更強烈了,這裡的人都在說外國的語言。
黑壓壓的人群被激烈的情緒籠罩着,男人再次唱出那種咒語一樣的頌歌,衆人搖擺起來。再次舉行儀式之後,每個人的情緒又都平靜了下來,好像吞下了一塊石頭。
身邊的劊子手推搡着愛絲特,催促她去做儀式。愛絲特試圖掙脫劊子手的控制。劊子手有些生氣,礙于那個男人在場,隻好用沒拿斧頭的那隻手,狠狠扯了一下愛絲特的辮子。
愛絲特被扯得向後退了一步,她仰起頭看向正前方,掙紮着。
愛絲特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那個房子是着火了嗎?為什麼那匹馬看起來那麼像伊維特的馬?
愛絲特說“着火了”,用的是她的母語。她又用蘇爾士語言說了幾遍,但是被捂上了嘴,變成了沉悶模糊的無意義叫喊,劊子手惡狠狠地看着她。
另一名叫做賈爾斯·沃克利的劊子手走進人群當中,把史密斯夫婦拉了出來,人群自動為他們讓開了一條路。
那個男人說:“我為這個村子帶來平靜和富饒,你們卻違背我,也就是聖父的意旨。你們不記得逃跑的下場了嗎?”
伊維特看見有好幾個人發起抖來,她從馬身上取下她的箭袋,還有一把離開女巫的小木屋之後購買的短弓,很短,不趁手,但是現在也沒太多的選擇。
自稱聖父的男人說:“‘高尚的奉獻将會驅除邪崇’,二十八年前,這裡的每個男人都發誓,他們後代中的女性全都歸聖父所有,魔鬼才離開了山谷。”
“我并不貪圖享受,隻是,若有一個人打破了自己的誓言,懲罰就會降臨到戈爾登山谷之中!如果不殺麗貝卡·費格,天雷就會降下,毀滅戈爾登山谷。如果不找到喬安娜·史密斯,也是這樣。”
天上的星星都沒了,月亮籠罩在厚厚的雲層之中,空氣變得悶熱起來,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你以為用雷電威脅我們,就可以……”史密斯夫人的嘴被身邊一個人捂住了,她亂打亂踢,大叫大鬧,那龐大的身軀掙紮起來。
“求求你,别再說了,村子裡已經死了很多人了。”一個年輕男人流着淚說,他孱弱的身子薄得像一塊餅幹。
史密斯夫人氣呼呼地擺脫了身邊那些忠實的信徒,沖到火堆前面,不顧斧頭的寒光,大聲說:“他說他自己是聖父,是什麼‘父神’,真是僞善!那些謀殺全都是他幹的!”
那個男人受了指控,一動不動地站在篝火前,沒有反駁一句話。
“噢,太恐怖了,那怎麼可能呢?聖父在保護我們,我的意思是,他一直在保護我們,這麼多年來……”有一個中年矮個子男人遲疑地說。
自稱聖父的男人突然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刀。
愛絲特以為他要殺人了,情急之下掙脫了背後的繩索。但他并沒有殺人,而是把自己的手臂豎着割開,把那條長長的血口子伸到火上。
“不要,聖父,不要!”有人尖叫道。
自稱聖父的男人閉着眼睛,仰着頭,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神一定會生氣了……讓我的血安慰他吧。”
提着斧頭的賈爾斯·沃克利立刻發怒了:“不!用那些罪人的血,不要您自己的血。”
他代替聖父說道:“喬安娜,你一定還在集會現場吧,”他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們,“如果你再不出現,你的母親,還有父親,就要替你受刑了……”
“你們找不到她的!”史密斯夫人大聲喊叫,被劊子手一腳踹倒,她的神情十分惶恐,但不是因為劊子手兇惡的表情,而是因為一個穿着白衣的少女,她從人群外面擠了進來。
“母親,我來了……”喬安娜流着淚說,她的兩隻手在身前交纏在一起。
愛絲特開始感覺不對勁了,她的噩夢裡從來沒有伊維特的,現在她看見伊維特在不遠處的火光中。這好像不是噩夢。
她活動了一下手臂,希望能感受到一點真實感。那條情急之下掙脫的手臂似乎脫臼了,難怪它完全不聽使喚,軟弱無力地垂在身邊。
那個男人發号施令道:“對喬安娜·史密斯行刑吧。”
劊子手壓着喬安娜跪在地上。
就算是夢,也可以做點什麼吧?愛絲特模糊地想着,她的腦袋越來越痛了,而且站不穩。
趁康拉德·莫爾拿斧頭的手垂在身後,愛絲特搶過斧頭,沖到篝火前,用力把斧頭砸向賈爾斯·沃克利。
她根本不懂怎麼拿斧頭,但由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拔出斧頭的時候,竟能看見他小腿上森森的白骨。
“好像不是夢?不,就是夢……”愛絲特站在原地,低着頭,愣愣地看向沾滿血的雙手,腦袋像馬上要炸開一樣疼。
她擡起頭來尋找伊維特,如果伊維特也在這個夢裡就好了……
一支飛箭的羽毛燃燒着,刺入白衣男人垂下的衣擺。
人們尖叫着逃離,伊維特騎在馬上,沖進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