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青：“平常醫士當然看不出不妥，宋清醫官曾在嶺南沈家修習多年，他很多醫術用語和記載習慣都在那時形成，你便是拿去太醫院看也猶如暗語一般，但嶺南沈家的人一看便懂。”

李湛：“哼……你又怎麼知道這些？”

李慕青：“宋清醫官自知難逃一死，但又心懷悲憫不願一位單純善良的深閨婦人含冤而死，于是将這些醫案輾轉交給了我師父。”

李湛：“你師父？據我所知，你師父和宋清素有不合，他怎麼會将如此關鍵的東西交給你師父？”

“不過都是世人揣測之言，”看李湛還是不為所動，李慕青也有些着急，“我也曾在嶺南沈家修習兩年，隻是我才疏學淺，不得真傳，但這醫案所書，确實有不妥。嶺南沈家概不世出，您若想查這本醫案還得親去嶺南解惑，此時朝中風聲鶴唳，若您此時突然遠走嶺南，恐怕不妥吧？”

李湛笑起來：“有點意思，繼續說。”

“此時正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好時機，嶺南到江州走水路幾日可到，嶺南沈家雖有家訓，不準族人北上中原，但若江州有難，派人前去求助，此乃事出有因。況且，大人也可借我之名前去求醫，等沈家派人來了，大人再将醫案拿給他看，不是順理成章？”

李湛贊賞的點點頭，“還真被你說服了，既如此，給你一次機會，到時如果嶺南沈家也束手無策，就别怪我……”

李慕青終于松了一口氣，拜謝：“自是我們命該結于此處，借大人筆墨一用，我親書一封，大人即可便派人前去。”

李湛點頭應允，收起醫案。

三月初，疫區終于等來了沈家的人。

剛給趙醫正的屋子送去湯藥，李慕青看見有一人着青色廣袖長袍背對着門口，正在研究她剛剛濾出的藥渣。“沈暮？”

青年轉過身，迎着日光，雖帶着面罩遮住口鼻，但那笑意也從眼底流露出來。

“小慕青，我來啦！”張開雙臂給了李慕青一個大大的擁抱。

“真的是你？”李慕青有點不可置信，“你可是要繼任沈家家主的人，此處兇險，沈叔怎麼放心讓你來？”

“看見你的手書，我爹哪還坐得住，要不是二叔和三叔勸他，他就自己跑來了，”沈暮隔着面罩捏捏李慕青的臉頰，“讓我看看瘦了沒？回去還要給我爹禀告的。”

李慕青笑着拍掉沈暮作亂的雙手，“沈暮，你都二十六了，怎麼還和以前一樣！”

“叫哥哥！”沈暮佯作生氣，“成親了就是不一樣啊，小時候跟着我下水上樹的小鼻涕蟲，現在都開始說教我了……唉傷心啊……”

“我才不是鼻涕蟲！”李慕青氣的跳腳，“你再這樣我就寫信告訴沈叔，讓他揍你！”

“别别别，”沈暮老實坐在藥爐旁，“說正事說正事哈哈。”

李慕青也坐過來，“你看出些什麼？”

“這藥方和以前湖州神山瘟疫時的藥方有些相似，主要是去熱降溫，清肺止咳，用藥量也不錯，應該可以避免低熱患者出現高熱驚厥。外面村裡主要是仿造多年前滄州戰場的阻疫之法，但是這些并不能治療突發高熱者，也不能阻止疫情蔓延，是嗎？”

“嗯嗯嗯，”李慕青點點頭，“師父讓我帶了湖州神山瘟疫十卷過來，因北山此次瘟疫和神山那時類似都是百姓初春進山獵食野物所緻，至于村裡的阻疫之法則是因為此次帶隊前來的太醫院兩位醫正正是當年處理滄州戰場的醫官。”

李慕青走到桌案邊，“這一個月來我每隔十日更換一次藥方，你看的這盅是前幾日剛換的，取的了一些成效，但如你所說，它并不是治愈之法。”

沈暮走過來，坐下仔細查閱了李慕青所有的記錄，“小慕青，你要知道，世間病症之多，本就不是所有的都有治愈之法，瘟疫更甚之，為醫者也隻能盡己之能減輕患者痛苦，阻擋瘟疫蔓延。”

李慕青低下頭，沈暮知她心事，她第一次經曆瘟疫，若說多年前滄州戰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今日的北山也不遑多讓，更甚者，滄州是為國為民征戰所緻，馬革裹屍死得其所，可如今又算什麼？就因為一些口腹之欲，便要死這千千萬萬的人？李慕青心中不平，便覺得非要尋到解法不可，一日日壓迫着自己，重若泰山。

“小慕青，莫要自責，你已經很棒了，低熱的人繼續用這個藥，高熱重症我會再開另一副藥，試驗看看，前院你也不要擔心，這次我随三叔過來，他于瘟疫一事頗有建樹，他也會根據前院患者的情況實時指導我們用藥。”

“嗯……”李慕青輕輕的點點頭，終于有親人在身邊，此前積壓的害怕與恐慌一下子傾瀉而出，忍不住哭起來。

“哎喲喲，這是怎麼啦？怎麼還掉金豆子了，”沈暮站起來，輕輕擦拭李慕青臉上的淚水，彎下腰看着李慕青的眼睛，“好啦，有三叔和沈暮哥哥在，定能很快平息此事，莫要哭啦，再哭眼睛要腫了，等會兒三叔看見還以為我欺負你呢？你知道的，他們向來喜歡你多過我哈哈哈……”

被沈暮逗笑，李慕青抽泣着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