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青聞言走過去,那老大夫也已初步看診完正與醫徒交代醫囑,“蠶砂十克,竹茹十克……煮水,你親自去抓藥來煎服。”說完又與另一個醫徒說,“你去要些冰水來。”
轉頭看見身旁站了一位女子,盤着婦人發髻,身旁的丫鬟背着藥箱。“這位夫人您是?”
李慕青行禮畢,恭敬答道:“小女是顧家大房二媳,略通醫術,聽聞有老大夫來給二叔看診,夫君特帶我來學習一二。”
老大夫看一眼坐在小塌旁正與顧老爺小聲說事的青年,應該就是這婦人口中的夫君。皺緊眉峰不屑道:“女子學醫?”
李慕青并不生氣,再行一禮回:“幼時體弱,得師傅垂憐帶在身邊治療多年,便跟着學了些。師傅曾說,醫者父母心,既是父母,又何來男女之分。”
“哼,伶牙俐齒,”老大夫神色不愈,但也并未再為難,“既如此,你且診治我看看。”
李慕青并不推辭,坐在老大夫讓出的位置上,讓小環拿出用具,開始精心看診,期間不時與老大夫交流。顧二爺應是在船上受了苦,高熱不止不說,還有脫水驚厥之症,還好老大夫之前就喂了藥丸入口,目前隻需要退熱,再加以針灸和藥物煎服,不出十天應就能大好。李慕青跟随華神醫多年,雖主攻外傷,但診治些高熱驚厥之症還是不在話下。交流間,老大夫也知道李慕青确實是有基本功的,便不再橫眉豎眼。
另一邊,顧凜從坐下後便直接開門見山問顧老爺關于水路的事。
“慕青說您這幾日都沒怎麼休息,是不是水路出了事?”
“哪有什麼事……”顧老爺不願多說。
“我知道我不該插手生意,可您要知道您和二叔受傷了,大哥又去不了水路,”顧凜以為顧老爺是以為自己借此機會欲插手顧家生意,顧老爺想反駁自己并不是不願顧凜插手生意,還未張嘴就被顧凜打斷,“我不是幫您,是我欠大哥的,此事讓我來處理吧,其他生意上的事我發誓絕不多問。”
“我不是這個意思……唉……算了,既如此便由你來吧,”既不知從何解釋便不多解釋了,“半月前,顧家有批茶葉從嶺南走水路來,按照水路的規矩,在嶺南碼頭就将一切打點好,可是船到了甯州就被當地漕運司扣了,他們做的事不合規矩,你二叔多番交涉也不行,那幫官員還扣押了你二叔以此要挾,這幾日我費了些功夫才将他和船要回。”
“水路的規矩?”
“南方水系發達,漕運縱橫,官府專門設立了漕運司來管水路,凡是過往船隻需在出發地取得通行文書,交付行船費,然後便可一路通行至終點碼頭由漕運司審核文書便可卸船。嶺南到江州的商船衆多,途中最大的中轉碼頭是甯州。甯州現任漕運司都使孫志是元啟元年上任,一年前凡過路甯州都要加收‘辛苦費’,最初隻是些碎銀,商戶們都不在意隻當孝敬官府了,可是今年以來孫志愈發猖狂,索要甚多,商戶們苦不堪言。”
“為何不報官?”
“報官?今年初有小商戶報官,沒見怎麼處理孫志,倒是那商戶的船再也過不了甯州了,嶺南過去便是南诏,那裡通行茶葉絲綢和藥材,這條商路養活了多少生意人,不能過甯州相當于斷了這條商路,誰還敢得罪官府。”
“他們扣押二叔是因為要的太多?”
“茶葉雖利潤豐厚,可他們要的已超出預計,你二叔自然不願,這一趟船出去要養活的不隻是顧家,還有為顧家辦事的人,若無利可圖這趟船就廢了。”
“除了顧家,最近還有哪些船過甯州?”
“最大的是陳家,他們的船有江州到嶺南,還有江州到湖州,都要過甯州,其他的都是些小商戶不足挂齒。”
“好,這事兒我會去與大哥商量,你好好休息吧,就别再操心了。”
顧老爺看着顧凜,若有所思,那些年發生了太多事,自己似乎從未好好看過這個兒子,就算沒有自己教導也成長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能為父親分憂解勞了。
正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聽到屋外船工們喊“少爺好”,是顧決回來了。顧決走過茶廳進到屋内,船工們還在竊竊私語“少爺不是……怎麼沒坐輪椅……”
顧決進來,腳步有些虛浮急促,顧立在後面推着輪椅跟過來。應是得了消息從商鋪上趕回來,一時着急沒坐輪椅。
顧凜趕緊站起,将小凳讓與顧決,顧決并未客氣,坐下後腿有些隐隐發疼。
“父親還好嗎?二叔呢?”
“無事,隻是累了,”顧老爺眼神向床上看去,“你二叔也還好,剛診治完。”
顧決順着顧老爺的眼神向後看去,李慕青和老大夫剛診治完站起,老大夫讓醫徒拉起床帏準備擦身。李慕青收起醫箱走出來,看見顧決坐在那兒,手放置于膝蓋似有發抖。
疾步過來,拉起顧決的手腕就開始診脈,一時着急也忘了禮數,小環見狀趕緊搬來小凳給李慕青坐下。李慕青把着脈皺起眉頭:“大哥,早晨剛跟您說過不可疾行,撩起衣袍讓我看看膝蓋。”
顧決看看顧凜,面露無奈,顧凜卻直接上前蹲下撩起顧決的衣袍,扯起褲腿。顧決扶額苦笑,這夫妻倆可真是一個比一個直接。
李慕青二人卻并未體會到顧決的無奈,隻專心看着顧決的膝蓋,“還好,沒什麼事。”顧凜聽言也放下衣袍,招呼顧立過來将顧決放置在輪椅上。
“父親,我和大哥先去書房商議,你和二叔先好好休息,晚些再過來看您。”說完也不待顧決說什麼便讓顧立推着顧決先行,轉頭交代李慕青,“你先和小環回西苑休息,晚間就在西苑用飯,今日不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