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蜻蜓對翅,作為匙柄,如同星屑散發微芒。
翅基與腹部構成銀色匙身,尾須則是鑰匙齒部,那塊螢石則嵌在蜻蜓之背,在精巧複雜的螢鑰之中,更顯剔透玲珑。
蜻蜓螢鑰成形後,光芒逐漸褪去,它重新落回魚九手中。
萬籁寂靜之中,衆人諸神注視之下,一滴淚珠滴落其上,正中螢石中心。
被突發的一幕驚得萬分詫異,卻見魚九盯着那鑰匙呆滞不語,度朔遲疑出聲:“你,哭了?”
“啊?我哭了嗎?”
魚九這才發現,自己在簌簌落淚。
淚滴像斷線的透明珠子,像被一股莫名的外力驅使,從眼眸輕輕盈出,一滴一滴打在螢鑰上,将它浸透染出水色。
在衆目睽睽下莫名哭泣,按理說是有什麼緣故隐情才對,但她内心卻不覺難過,好似身體和魂魄并不同頻,沒有感覺到絲毫悲傷,抑或是别的情緒起伏。
任淚水它落它的,垂頭看着手中的蜻蜓螢鑰,魚九隻平靜地想起了自己的阿媽。
莫六說,阿媽死的時候,化作了一隻熒藍蜻蜓翩跹離去,隻留下魚紅葉三字真名。
可自己關于阿媽的信息所知寥寥,每每想起她,除了莫六口述提及的水寨舊事、小時打聽帶來的情事糾葛,就隻有模糊無形的幻想勾勒,好不真實。
不論他人重複無數遍的話語如何交織拼湊,關于阿媽的畫面總是殘缺空洞,如同覆了千萬重迷霧極其渺遠。一路走來抽絲剝繭,也沒能清晰半分。
不論是與風家的水火血脈交集,還是彼界牽扯的續命尋寶、螢鑰共鳴……諸多事情漸次經曆,才發現阿媽的過往都與自己深度捆綁,越去尋覓就陷得越深,愈發難以看清全貌。
出走一生近一甲子,随莫六從西南群山到江南沿海,從熙攘中原到廣袤朔北,幾十年全無線索,卻在自己生命盡頭前夕爆發?
這一切的一切,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腦内思緒瞬息萬變,實際不過幾秒。
魚九将左手也擡起來,接住一滴淚水,手心被暈染濕潤,淚珠還在挨個下墜,緊接着在掌間凹陷處凝出一小汪小潭。
她仰面擡眸,看向身側的度朔:“好怪,我沒想哭的,但它停不下來了。”
盯住魚九淚痕斑駁的臉,度朔不明白她因何落淚,隻覺得她現在如同淚珠一般脆弱易碎,這使他心生憐護之意。若是旁若無人,他定要上前将她攬入懷中,給她以安心撫慰。
隻是,她雖然眼眶發紅,蓄不住的淚光盈盈外溢,但語氣十分認真,隻有陳述事實的困惑,沒有凄楚情緒。
看起來真是,這淚不由她所控制。
他忍下心思,垂眸眼露憐惜,擡手湊近她的臉,用瘦削的食指指尖蹭了一滴。
然後不假思索移到自己唇邊,竟然舔舐淺嘗,同時眉頭頓時皺起。
“!!!”
魚九渾身一震,語氣又驚又急:“你做什麼?!”
度朔這行為過于親昵,甚至異常出格失态。
原本因為接連看到芒生螢鑰的一幕,又看到魚九突然泣淚不止,圍觀的衆人與神不明就裡全都站在一旁噤聲不語,此時他們更是全都看得呆住。
近處,左式與花隐對視兩眼,默默驚詫。
遠處,冰夷看在眼裡,并感到一陣惡寒,她纖纖玉手掩面表達鄙夷,陰陽怪氣開腔:“度朔,你在演哪門子不知羞恥的戲碼?!”
她一聲呵斥,不僅話糙而且直白,聽得魚九心裡有些窘迫,畢竟自己是當事人。
隻不過,另一位當事神倒是滿臉坦然,将冰夷那句置之不理。
度朔再次伸出手掌,不慌不忙又接過魚九一滴淚,淡聲解釋:“你說的沒錯,這淚很怪,既無鹹味又非普通水質。”
要不是他說這話時一本正經,嚴肅地像在宣讀什麼重大機密,在場的人神都要覺得他在自證挽尊了。
度朔仔細看着魚九,滿目肅然,啟唇為她解疑。
“九天弱水。”
此話一出,在場除了冰夷,都十分吃驚。
魚九疑惑:“九天?”
弱水倒是不陌生,雖然不知道其具體來源與作用,但相關傳說聽過不少。倒是九天二字,倒是第一次從神祇口中聽到。
常說上有九天,下有九幽。九幽已經有所了解,甚至親眼瞧過見過,但關于九天倒還沒什麼感知。
左式詫異:“弱水?!那不是發源于昆侖,鵝毛不浮、仙佛難渡的神水嘛?!”
他又像是想起什麼,大手一拍啊了一聲,然後轉頭看向花隐求證:“小隐,幾年前你是不是和我提過一嘴,說弱水劇毒無比來着……”
沒等他說完,花隐已經兩步上前,湊到魚九臉前擡指取走一滴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