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時輕眉一挑,繼續提要求:“還有個條件,她跟我一起去。”
朔忽地氣急反笑:“行啊。”
沒想到他這次這麼爽快,風有時收斂了周身的冥火。
不過,朔緊接着問:“有條件就要有代價。”
他盯着風有時的紅眸,諷刺一笑:“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代價麼?”
聽到這話,魚九不由眸底一閃。
她一直奉行“凡事有代價”的理念準則,沒想到朔也這麼想。
不過,凡人能給到神明什麼好處,這明明就是在變相拒絕。
魚九搶話而答:“要跟去的人是我,這代價我給就是。”
朔心裡明白,是魚九想主動去九幽。
他語氣平淡,直接反問:“你能給我什麼?你都快死了。”
對他這種說話方式習以為常,魚九仰頭看他,嘴角劃出一抹俏皮弧度。
“沒想好!反正我快死了,先欠着!”
看到她理直氣壯耍無賴,朔倒是沒有生起惱意。
不知道為什麼,視線移到魚九那張臉,眸子幹淨剔透,笑顔梨渦清淺,朔的心底就會不由自主平和下來。
她總這樣,言行出乎他的預設,不過他勉強能接受。
朔眉峰一挑,話語裡有幾分縱容和幾分玩味:“那先欠着,在死之前你最好給我想出來。”
看到朔答應了,魚九笑意更盛:“好哦。”
這時,遠處有三人正往這邊走,是六爺帶着杜甲之和杜小乙,找尋了過來。
他們仨落在觀星台遺址附近,但風有時帶着魚九飛走後,落在了較遠的村尾,謝燭息養鸮的茅屋旁邊。
“魚姐!你還好吧!”
遠遠的,杜小乙熱情地招了招手。
她看到站在魚九旁邊的兩道身影,心裡有些嘀咕。
根據六爺所說,這倆一個是冷漠索命的鬼神,一個是立場危險的火女。但據她觀察,魚九和他們的關系好像也沒有很緊張,反正不算太差。
如今,還單獨在那裡商議着什麼。
不愧是魚姐,什麼難事都能處理得遊刃有餘。
杜小乙暗自欽佩,心裡笃定魚九一定會找到秘寶續命。
看到六爺他們找過來,魚九簡要說明了一下情況。
對于魚九要去九幽的決定,六爺沒什麼意見。作為鬼師,他認為人生在世,多一些見識異事奇聞的機會總是好的。
杜甲之和杜小乙倒是一陣騷動,他們覺得活人赴九幽的行為,又刺激又冒險。
杜小乙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朔,低聲問魚九:“你真回得來嗎?你在下面出事怎麼辦?”
這些顧慮魚九也有。
畢竟自己對九幽一無所知,有沒有危險、有什麼危險根本無從預判。而且,身體裡還住着個鬼神司幽,也不知道自己魂魄離體,會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不過,搏一搏好了。
魚九讓大家放心,然後準備給風有時離魂。
她帶風有時進了茅屋,在前屋的椅子上坐好。
風有時看到,魚九輕輕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她額前輕輕一點。
點好血印後,魚九念起了一小段咒語。
風有時覺得全身開始發飄發虛,好像體内有一種流動性的液體力量,從身體的各處生成,然後合并成一束往額上聚集。
随後,魚九從她額間竟然捏出一條水色細線。
與此同時,風有時渾身失去力氣,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她就站在了椅子前邊。她擡起手,發現自己的左手食指,系着那條水線。
回身看去,椅子上坐着另一個自己,靠着椅背垂頭閉目。
椅子上是她的血肉實體,現在的自己是魂魄靈體。
水線的另一頭,就在實體的額頭血點上。
很明顯,這條細絲水線連接了兩個自己,保障着實體的心跳和靈體的聚合。
看起來,确實是無痛離魂。
風有時對着魚九贊歎:“你這咒術真是厲害。”
魚九笑了一聲:“跟我阿爺偷學的,他比我更厲害。”
随後她坐到旁邊另一張椅子上,六爺上前重複了一遍剛剛的操作。
額頭點血,念咒抽絲,水線牽引,魂魄離體,一氣呵成。
魚九的靈體站在了風有時身側,她的左手食指也系了條水線。
“汲魂水咒,失傳千年的水家禁術。”
朔微眯着眼,看到那根水線有些驚訝。
人體大約含有60%-70%的水分,水分在維持人體生命活動中的作用至關重要。幾千年前,傳聞有水家之人突破了馭水的體外限制,勘破命理規則,參透了對體内水分的調取與駕馭之法。
被有心之人強化修煉後,其術法詭異莫測,能于無聲無息間,抽取任何活物性命。
這種将世間生命規則踐踏于腳下、引發陰陽混亂的邪術,不被冥主所容忍。因此,當時所有修煉汲魂水咒的人,無論好壞,都被冥主撲殺。從此,它便成了失傳禁術。
朔看了眼莫六和魚九,這倆人偷學禁術的事,要是被冥主發現,結果可想而知。
思及此,他看向六爺,随口一問:“這也是你從那本鬼書破譯的?”
“算是。”莫六随口一答,但眼神裡閃過一瞬思慮。
鬼書中并沒有汲魂水咒的記載。實際上,這是魚伊人教給他的。
魚九的母親,魚紅葉,也是水家的後人。和莫六相處的短短半年,她教會了莫六很多水寨裡修習不到的咒術秘法,但是從未提過咒術以外的事情。
魚九敏銳地察覺到六爺的神色,她知道,他肯定是想起阿媽了。
朔的語氣閑散,又意有所指:“你們水家的祖靈,倒是什麼秘術都往後世傳。”
魚九沒聽出這話有什麼問題,隻是問他:“我們現在出發嗎?”
朔斂起眸色,緊盯魚九手上的水線,沉默良久。
歸根結底,他并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神。
所以,最後他什麼也沒說,語氣無甚波瀾。
“走吧,下九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