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村尾的茅屋裡,魚九和風有時的血肉實體坐在椅子上,依然耷拉着腦袋。
後半夜,自從她們倆跟着朔去了九幽。六爺、杜甲之和杜小乙就輪流守在一旁,輪換着休息。
但是直到夜幕褪去,天際破曉,他們也沒等到兩人魂魄歸來。
“都怪我,一語成谶。”
杜小乙看着椅子上的兩個空心人殼,臉上憂心忡忡。
“魚姐她們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那個鬼神不是說天亮前肯定回來嗎!”
看到杜小乙着急,杜甲之也沒有辦法。
他打着哈欠,怼了她一句:“都怪你,我一直說你烏鴉嘴,沒說錯吧。禍從口出,你以後說話可得注意着點……”
六爺同樣愁眉不展,他打斷了杜甲之:“她們還是有呼吸的,可能隻是遇到事耽擱了。不過,一直待在這也不是個辦法。”
最後他們一合計,決定帶着魚九和風有時,先回鎮上的民宿南山棧。
因為六爺身材比較低矮,杜甲之和杜小乙各自背起魚九和風有時,出了茅屋往鎮子的方向走。
他們走到村前時,目光專注在前方,并沒有留意身後。
遠處趙家老屋的屋前,一個短發老婦緩緩從門扉後面走了出來。
戴着墨鏡的祝妺,透過遮光的黑色鏡片,眯起一雙金色橫瞳,看着他們漸行漸遠。
突然,胸口抽搐一嗆,她劇烈咳嗽起來。
祝妺的臉色變得煞白,她匆忙擡手,把手帕捂在嘴前,溫熱的血沫子在手帕上浸染出一團鮮紅色。
昨晚,她利用命海,向魚九借命一年。
按照以往的經驗,她的身體本該更加康健,借命後卻脆弱咳血。
這是她沒有預料到的事。
除非魚九的命數不足一年,甚至更少。
可惜,自己的橫瞳隻能開出初級流彩境。與之對應的星斑命海,力量并不強大,無法窺探他人的命數和命運軌迹,更無法觀測過去未來。因此,每次和他人做借命交易,都是一場賭局。
昨天的借命計劃,是那個人給她布置的任務。
他提前交代,讓自己在城南蹲守一個鬼師姑娘。
“她名叫魚九,到時候你用魚紅葉這個名字,引她進入你的命海。”
那個人的力量浩瀚無垠,令自己望塵莫及。他能夠借助命星,随意穿梭進自己的星斑命海,冷不丁抛下一個指示。
而自己,隻需要按他的布局去完成任務就行。
幾十年前,是他教會了年輕的祝妺,如何操控流彩境和命海,學習壽命置換契約。正因如此,她才有能力借助命海,改寫自己本該早亡的命局。
學會借命後,祝妺從不敢過多貪心,每次遇到“有緣人”,隻取對方一年壽命。
遇到魚九之前,她不是沒栽過坑。
有些人在借命後,如果在短時間内遭遇意外身亡,就說明他們的餘壽不足一年。這種情況下,她的借命契約不僅無法生效,反而會破壞體内靈力和能量的平衡,導緻出現損傷和病症。
這次咳血的症狀,她估摸着需要休養半年才能恢複,真是得不償失。
也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盯上了魚九那孩子。
其實,如果不考慮他的任務。她還是蠻喜歡魚九那個孩子的。
可惜了,她看着年紀輕輕的,卻即将面臨早逝。
思及此,祝妺胸腔又顫抖起來,猛地咳嗽連連。
她單手扶着院牆穩住身子,另一隻手攥着帕子捂着嘴,腕上一圈嶄新的镯子閃着金光。
那金镯子造型精緻,活像一隻首尾相銜的金龍,圓環上的鱗片層層疊疊,雕琢得栩栩如生。
“哎喲!祝婆!”
趙二嫂聽到她的咳嗽聲,從屋裡跑出來,攙扶住她勸說:“你都病成這樣了,要不在我這多住幾天吧!”
她男人也掀起門簾挽留:“是呀!你多住兩天吧,我還得多謝你請人把我救活呢!”
他在還魂時,被魚九下了遺忘咒。因此醒來之後,關于丢魂離體的事情,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礙事!我自己的身子骨,我自己清楚!”
祝妺擦掉嘴角的血迹,朗聲笑了笑。
她轉頭看向遠方,目色複雜:“我還有要緊事,真得走了。”
三小時前。
魚九和風有時,還有兩隻鬼鸮,二人二鳥的魂魄,被朔施術一道化霧,從魚九真身的耳墜齊齊進入九幽。
“這就是陰陽關山?”
魚九抱着兩隻鬼鸮,落地的瞬間,眼神倏忽亮起,環視所在的黑暗空間。
這裡漆黑如夜,隻有一座無邊無際且高聳起伏的山。
山頂長着枝幹枯敗的桃樹,仔細看便能發現,它覆蓋整座山頭,但隻有孤零零的一棵。
這大概是司幽的本體吧。
魚九掃了長長的一眼,感慨它連綿千裡的體積。
山坡覆蓋着如茵的矮草,還有遍地的小花。
它們散發淡淡的花香,魚九聞到的瞬間,便知道了朔身上那股香味的來源。
隻不過,那些花朵細小且碎,泛着柔和的熒光。無數熒光彙聚,才讓這座黑暗空間裡的神山,現形出它的巍巍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