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看清六爺手裡的面具,魚九愕然張了張嘴。
那是一個,奧特曼的面具?!
湊過來的張真言也看愣了,他一直住在山裡過着古樸的日子,并沒有看過時下正風靡在小孩圈裡的奧特曼系列特攝片。
他問了一句:“這是什麼?面具?真奇怪?”
六爺倒是不急不慢,他直接坐在了噴泉前面的空地上,掏出一個手電筒遞給魚九。
魚九會意,接過并蹲在六爺身邊,給他打光。
手電筒照射下,六爺從包裡相繼拿出了各種顔色的丙烯顔料和馬克筆。
“在附近超市逛了一圈,隻有這種面具不漏五官。傩面,我自己畫。”
六爺說完,便盤坐在地,先用白色的顔料把面具本來奧特曼的圖案遮蓋住,随後拿起不同顔色的顔料筆,細緻的塗抹描畫起來。
“這是做什麼呀?”
張真言看着六爺像個手藝人一樣,突然坐地做起了手工,湊近魚九低聲問她。
“做傩面臉殼。”
“帶上臉殼即為神,摘下臉殼就是人。”
魚九低聲說給張真言聽。
祭神儀式,稱其為傩。六道成傩,趨吉避兇。
人有難,方有傩。
水家的後人遇到了難事,便可以由鬼師通靈起傩,對話千年祖靈。
而凡人之軀,不得親見祖靈。必須戴上畫着鬼神樣貌的面具,遮蓋五官封閉視感,才能與祖靈對話溝通。
這就是傩面。
時間緩緩流逝,六爺一雙老而穩重的手下,完成了一副狀似惡鬼的面具。
在手電光的照射下,能清楚的看到藍色為主的色塊,原本奧特曼的形象,變成了青面藍眼、獠牙黑嘴的可怖臉譜。
畫好傩面,六爺便從包裡拿出師刀。
“阿……六爺。”
魚九把地上的顔料收拾好,看到六爺一手拿刀、一手拿面具,年邁的身軀輕巧的躍上噴泉中間的圓台雕像,她欲言又止。
風漸漸大了起來,天上已經被烏雲罩的嚴實。遠處甚至出現幾道細細的閃電,毫無預兆的倏忽亮起,猶如拖着長尾的細蛇,電光石火遊走雲間,每次出現都會照亮公園不到半秒。
圓台上,六爺擡手将面具戴在臉上,他一身灰藍色的布褂子,快要融在夜色當中,隻留下瘦削的身影輪廓,還有風中獵獵翻飛的褂擺。
他面朝公園前方的那片半幹的湖水,把寂寥的背影留給了魚九。
氣氛變得濃重靜穆,魚九抱着包裹,靜靜看着六爺的背影。張真言和朔則是站在一旁,他們對看了一眼,也默不作聲的看向六爺。
突然一聲驚雷乍響。
空氣已經逐漸潮濕起來,但隻見閃電,隐約雷鳴,卻沒有見到雨絲落下。
六爺擡臉向天,眼前因為戴了面具,隻能看見濃厚的黑色。
耳邊此起彼伏,風在呼嘯、樹木摩擦、衣服飛動、偶然雷滾。
沉默的站立了許久,竟然真的遲遲沒有落雨。
祖靈,水家的祖靈啊,請庇佑你的後世。
六爺在心底無聲祈禱,向看不清的黑暗發出祈願。
滴答一聲,好像有東西輕輕拍打在了他的面具上。
又一聲,好幾聲,微微的觸感從面具傳遞給六爺的神經。
落雨了,該起傩了。
在細細的雨幕裡,六爺虔誠的閉上了雙目,開啟對話祖靈的嘗試。
低沉的嗓音從他的面具之下,他念起了流傳千年的水家語言。
【一傩面,感神】
六爺平複自己的心境,調動了自己全身的靈力,感知祖靈的存在。
呼吸與天地同調,靈力與落雨相合。
雕像台下的張真言本來擡起了手,擋在腦袋上試圖擋雨,卻突然感覺,四周的空間變得無比安靜。
此刻,風停雨止。
老公園以噴泉為中心的一片區域内,時間的流逝仿佛不複存在。空氣不再流動,落下的雨絲也都停滞在半空,細細密密的像是從天吊下來的一幕針簾。
好在呼吸還是正常的,張真言放下心來,又聽到六爺念了一句聽不懂的語言。
【二傩儀,敬神】
靜止的雨幕中,六爺一手晃起了師刀,沉悶的刀鈴聲聲響起。
他另一隻手,則是掐起手訣,手訣變化瞬間,公園前的湖面上竟然生起漩渦,水渦盤旋而上,更是生出一圈有如賦予了生命般的水龍卷。
在六爺的掐訣引導之下,那水龍卷在空中旋轉而來,方向正是自己。
旋向六爺後,水龍卷直接像是紮根在了圓台雕像之上,把六爺包裹在漩渦中心。
在水眼之中,六爺收刀合手,雙手呈在胸前,他恭敬的雙手起訣,朝着冥冥之中的某個方位躬身敬拜。
敬神完畢,直起身子的六爺,好像感受到了空間的變幻。
雖然閉目,但他能感知到,腳下變成了如鏡子一般的清澈水面。
整個人,進入了一個黑色的空間。這個空間,沒有了老公園的一切,隻有腳下一面黑色,泛着水的漣漪。
六爺的一生之中,這是第二次來到這個至黑的空間。
與祖靈建立聯系的神識空間。
【三傩舞,娛神】
進入了祖靈的神識空間,六爺便重新晃起師刀,隻不過,這次的鈴音變得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