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魚九坐在木椅上躊躇不安的樣子,朔淡聲一問。
魚九被他問的愣住。
怕死嗎?
但習慣使然,她立馬彎起嘴角,隐去眸中迷茫思考的一面,輕快的站起身,面對一人一神朗聲開口:“不怕呀,我會和六爺找到斷水刀和引魂鏡的。”
張真言松了口氣,魚九看起來心情已經轉好了嘛。
“沒有人不怕死。”
朔卻直直盯着魚九的眸子,像在說一條天地鐵律。
他是生于地下的神祇,見過太多逝去的人。九幽之地,空氣裡都彌漫着各種各樣怕死的情緒,悔恨的淚、不甘的恨、發狂的笑、絕望的恐、掙紮的懼、無助的懦……
人性即是如此。對生命眷戀,對死亡畏懼。
魚九并不接話,而是把話題抛了出去:“那你怕死嗎?張真言。”
“我……應該怕吧。”
張真言撓了撓脖子,成為道家真人的目标還沒完成呢。
“那你呢,鬼神大人?”
魚九眨了眨狡黠的眼睛,心裡想了想,鬼神不老不死,既然不死,肯定不會怕死。
“怕啊。”
這回答倒是出乎兩人意料。
朔看着兩個壽命短暫的人類,說出作為神的憂思。
“你們覺得神不死不滅?”
看到魚九和張真言默默點頭,朔嘴角扯出一抹歪笑,人真是天真。
“神要曆劫,指不定哪天渡劫失敗,就會化劫成灰。”
“要是觸天犯地,好一點呢,會永墜輪回,被制裁囚禁,壞一點呢,會被毀形滅性、神識俱滅,失去做神的資格。”
見魚九和張真言聽的雲裡霧裡,朔索性打住話頭。
他雙眸微眯,看向魚九,這女人像個嚴實的蚌殼一樣。
“你總把話題引到别人身上,關于自己倒是閉口不談。”
魚九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裝作很無辜的樣子說道:“有嗎?”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給了魚九結束話題的機會。
她利索接通,舉在耳邊。
風有時略帶點煙嗓的聲音從聽筒傳出。
“淮北,溪縣,古茶鎮。”
“我和一個光頭老道士,明天會去那裡。”
站在衛生隔間的風有時,寥寥兩句說完挂斷電話。面前洗手池正嘩嘩的流着水聲,她簡單洗了下手把它關了。
風有時擡頭看着清晰明亮的浴鏡,鏡中映出她姣好的面容,妝容細膩精緻,一頭紅發奪目。雖然沒有了舞台華麗的服裝,她身上也散發着獨特的氣質,那是當了四年女明星沉澱下來的魅力氣場。
風有時看了眼自己的左胸,那裡被六爺下了蠱。
噬心蠱正潛伏在她的心髒之上。如果她中止合作,六爺随時可以催動蠱蟲、侵蝕心智,把她變成一個六親不認、失去人性的瘋子。
以後會不會變成瘋子不知道。現在她确實有點想發瘋。
衛生間門外,睢城最好的酒店包廂裡,朱姨正在笑臉陪颠道人葛正吃飯。
風有時看着自己原本冷豔的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深呼一口氣,又輕輕吐出。
她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坐回自己的位置。
包廂精緻儒雅,寬敞的餐桌上擺滿了睢城特色菜。主座上,葛正已經穿上了新買的高質麻紗的德羅道袍。被沉穩古樸的墨藍色道袍重新包裝,瘦削且老态的葛正身上,确實有了一絲仙風道骨,但一根發絲沒有的頭皮在光線映照下微微泛着光澤,光頭道士的穿搭,任誰看見都有些迷惑,這到底是佛是道。
葛正喝了些酒,臉上鼻頭泛起了紅暈,他看見風有時從衛生間出來,就繼續講他那些不着調的故事,一邊給自己嘴裡夾菜。
“小時啊,爾等凡人指定參不透那道法……”
“要說幾年前抓到的那萬年精怪,經過我七七四十九天的祭煉……在這世間,就沒有我颠道人擺不平的事……”
“要不是被關了進去,我一定要獨闖那幽冥地府,與鬼差周旋,那地府的惡鬼見了我都退避三舍……”
“小朱、小時,你們這些肉眼凡胎,能見到老身,那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呐……”
風有時看了眼對面同樣無奈的朱姨,看回像是喝高了胡言亂語的老頭,假裝耐心聽講,保持住僵硬微笑的嘴角,像是戴了一副不屬于自己的面具。
餐桌下的雙手暗暗攥成了不爽的鐵拳,她懷疑父親找錯人了。
這老頭怎麼看,都不像有真能耐的樣子,吹噓胡扯倒是強項。
還是朱姨心思細膩又懂人情世故,她掐了個合适的空擋,順着葛正的思路接過話茬,以關切身體的由頭,勸說葛正早些回酒店歇着,不要耽誤明天的正事。
一來一回的好言勸了幾輪,三人才終于離開這場飯局。
把葛正送回酒店房間,朱姨便下樓去酒店後院找風有時。
酒店後院有供客人休閑喝茶的雅座,綠植相互映襯,将桌椅分隔成相對獨立的空間,院裡精緻的路燈泛着暖黃色,提供了私密惬意的氛圍。
風有時正靜靜坐在角落,享受徐徐的晚風,雖然附近可能沒什麼狗仔或是粉絲,但她還是戴着一副墨鏡,以防被人認出。
朱姨走近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熟練的堆起笑容。
“有時小姐,真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