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賬!”
他隐于袖下的手微微顫抖,滿地狼藉,奏折被茶水浸泡,染上了褐色,墨黑的字迹暈染開來。
“陛下息怒。”
溫成峰,溫知訓幾人雙雙跪地,一時之間禦書房一片靜谧,隻能聽聞褚君舟後槽牙快要磨碎的聲音。
“當今太女,他趙世興竟敢罰她十軍棍,十軍棍,十軍棍,他趙世興怎麼敢的!”
褚君舟在禦案前來回踱步,大掌将厚重的禦案拍的搖晃幾分。
“當真是,天高帝遠,他趙老兒跟朕玩先斬後奏!”
“李照,傳令,趙世興賞罰不分,有辱皇家顔面,割帥令,去候位,貶為庶民,發配邊疆!”
“陛下,息怒。”溫成峰跪在地上,雙手撐地。
“若此時換主帥,軍心定然不穩,恐有大患。”
“難道吾女沒有将帥之能?”儲君舟一臉不悅,幾步走到溫成峰面前,他居高臨下帝王般的威壓籠罩了整個禦書房。
一滴豆大般的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滴落在光滑的玄黑地磚上。
“陛下,太女此番所做,确實大快人心,民間對于太女也有一定的改觀,若是如今陛下下令嚴懲定遠候,定遠候在民間威望不低。”
儲君舟憤憤的走回禦案前坐下,手指不斷摩搓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半響沒有說話,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扳指。
溫成峰緩緩呼出一口氣,因緊張而僵硬的脊背松了松。但身子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地上。
儲堯也未來若要撐起整個楚國,需要的可不僅僅是有幾位得力的大臣,還需要民心。
儲君舟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高大直挺的背脊随着呼出的氣佝偻起來。宛如的一個風燭殘年的中年人,被精心豎起的墨發中摻雜了無法遮掩的灰白。
“朕最放心不下堯兒了。”儲君舟靠着椅背,一副頹然之色,喃喃的開口。
一位出色的帝王,是不可将自己軟弱的一面暴露在大臣面前,乃至至親面前。
“陛下……”溫成峰心頭一緊,他擡頭看向坐在禦案前的帝王。
儲君舟擺擺手,轉頭對一邊跪着的李公公說:“李照,将玉骨膏快馬加鞭給朕送過去。”
李照應下匆匆離去。
“愛卿都起身吧。”
“謝陛下。”
“謝陛下。”
溫成峰和溫知訓行禮起身。
“朕此番,是為了太女,太女已經及笄,理應為她挑選夫婿,知訓,你的作為朕都看在眼裡,你們從小一塊長大,青梅配竹馬,在民間也是一代佳話。”
“女孩子家,臉皮薄,丞相也在,朕就想問問你,可心有所屬?可心系堯兒?”
溫知訓眼睛睜的大大的,他看向一臉期待的陛下,又看了看在一旁颔首的自家爹爹,急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陛下這話,不是就是要他娶……不對,不是要他嫁給殿下嗎?
他喉頭發緊,咽了咽口水,腦海中想起了那個憨厚的女子。
“回陛下,微臣心有所屬,與殿下隻有同窗情誼。”
儲君舟犀利的目光直射,原本和緩下來的氣氛又瞬間緊張起來,就連從窗外吹入的寒風也停滞了半分。
“難道當今太女還配不上你不成!”
原本今日收到戰報本就不喜,如今又被拒,更是龍顔大怒,連聲質問。
“殿下人中龍鳳,是微臣高攀,自小,殿下便對微臣透露,對陛下和皇後之情羨慕,希望日後也可一世一雙人。”他語氣不卑不亢,目光微凝
是朕太急了嘛?
褚君舟記憶中浮現出往日種種,眉目舒展後微微歎氣。他擺了擺手,讓他們退下。
偌大的禦書房隻剩他一人,他捏着高挺的鼻梁,一陣陣的無力挫敗感襲上他的心頭。
風裹挾細雪将屋檐下的銅鈴吹的叮咚作響,寒梅肆意綻放,傲骨不侵。
常離歌做在窗前,手中拿着是張字迹潦草的家書,她捏着信角,眼含笑意。鼻尖襲來陣陣梅香,讓她心情愉悅。
她想,如今最歡樂的時光莫過于此。
溫知行穿着藏青官服,官服改的窄肩縮腰,胸前繡着蒼勁墨竹,白絲雀羽,青絲被玉冠挽起,與男官不同,她玉簪從前至後貫穿玉冠,身形柔美修長,眉峰柔和,明眸皓齒,襯得她别有一番氣勢。
“姐姐,可是平安哥又傳來什麼情話?”女子靈動的聲音響起,她站在常離歌身側,一手攬着她的肩頭,伸長脖頸,往那書信瞧去。
“小姑娘家家的,現在還知道調笑我了。”常離歌玉指輕點她的鼻尖,嗔怪道。
“任何情話都不及他一句平安。”她低聲說道,語氣落寞,站在那處如同在雪中孤傲綻開的紅梅,雖孤寂又堅韌不屈。
溫知行點點頭,手輕輕拍着她的脊背,以表安慰。
細數都過了數月,寥寥幾封家書,想必難抵心中相思之苦。
“姐姐為何不随平安哥一同前往邊關?”
她淺淺笑着,語氣溫柔,隻是那笑意不達眼底。
“平安說,路途遙遠,邊關苦寒,不願我随他一同受苦。”
溫知行心下明了,确實如此。
路途漫漫,邊關苦寒,若是去了,怕是受罪,還不如待在都城,也遠好過舟車勞頓,風餐露宿之苦。
“這場戰也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常離歌喃喃說道。
她将信紙細心疊好,撫平,放回信封内,從書桌下方取出一個木質錦盒,錦盒表面光滑圓潤,金絲鑲嵌其中勾勒出一副畫。
畫面山水恬靜,一雙人兒互相依偎。
她拿着手絹擦拭錦盒,宛如對待珍寶那般的小心翼翼。
她打開錦盒,溫知行好奇的睜着大大的眼睛往錦盒内瞧去。
錦盒内是一疊書信與一方小巧的紐印。紐印跟木知差不多大小,挂着一條精緻的錦穗。
“這是情書?”
常離歌柔柔掩嘴笑着,腦海中浮現出往日謝平安漲紅了臉,嘴裡哼哼唧唧也說不出一個愛來,呆頭呆腦的人。
“不是,平安從未說過任何情話,寫過任何情詩……”
“???”溫知行依在窗前,偏着腦袋,星眸滿是不解,轉念想了想,就平安哥這人确實不像是能寫情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