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老天爺都站在我這邊。”喻庭騰空翻轉身體,與赤勒尊拉扯開距離,她站在一樹杈上,低頭俯視着所謂的赤勒尊,“别以為任何事情都會如你所願。”
赤勒尊一雙眼睛和淬了毒一樣,此時此刻恨不得把喻庭拽下來剝皮吃肉,“如果你乖乖下來,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點,否則……”
“老不死的還威脅上人了。”喻庭嗤笑,絲毫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有着天雷助她,想必會更順利些。
她能看出赤勒尊下手有所顧忌,對方眼神如此狂熱,僅僅是為了殺死她顯然不符合神情表現。
繼續糾纏下去對她不利,喻庭念咒喚來一群在華陰山飄蕩的亡魂,密密麻麻鋪天蓋地,借着煙霧四起,她趕快遁地遠跑。
亡魂們如漁網,如粘液,赤勒尊如何強大也不能秒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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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兒應該追不上了吧。”
喻庭從土裡出來,呸呸吐出嘴裡的土沫子,又拍打掉身上粘連的泥土顆粒,土遁之術雖好,但出土後整個人灰頭土臉的實在難挨。
京阙向後遠眺,觀察動向,答道:“一時半會追不上來,我順便幫你放了點攔路虎,那個人不好對付,如果他真鐵了心下死手,恐怕我們都不好跑。”
“是啊,大概對我有圖謀,要不然他也不會放大水。”喻庭開玩笑道:“說不定是要我變成你當初那樣,連塊皮肉都要榨出靈緣來。”
京阙第一時間沒回話,喻庭感到不對勁,忙回頭,卻看到他瞳孔猛縮,頗有點精神渙散的模樣,她揮揮手,皺眉道“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沒……”京阙眼神聚焦,略勉強地笑了笑,說:“隻是在想一些事情,我沒事。”
“你這個樣子很可疑诶。”
喻庭何其了解他,幕後黑手自大地跳出來自爆,這麼有底氣隻會在無形之中給京阙不小的壓力,哪怕他是地府之主。
她下了點力氣搓搓京阙的臉,“别自己吓自己,我們已經今非昔比了。”
“嗯……”京阙微微垂着頭,憂郁的雙眼盯着喻庭,卻珍重承諾道:“我會一直守護你,直至我魂飛魄散。”
喻庭眼眶熱熱的,心裡澀澀的,她撇開眼睛打趣道:“你當你千年的石獅子精啊。”
他如此,喻庭亦如此。
再說下去氣氛就更凝重了,京阙嗅了嗅紛雜的氣息,手指向一個方向,“山脈在那個方向。”
喻庭點點頭,重振旗鼓,争取今夜就能解決山脈的問題,然後考慮如何解決赤勒尊。
華陰山寂靜甯遠,樹林茂密,沒想到山背面竟然藏着個小山村,遠遠望去像是被高大的樹木包圍攔住了去路,又因為下過雨,道路泥濘不堪,她深一腳淺一腳,褲腿上全是濺起來的泥點子。
京阙說,惡意損毀的山脈會散發出不祥的氣息,影響周遭的環境,使得在此範圍内生存的生物變得異常化。
比如人類會将本該不正常的行為視為合理化,并粗暴執行;植物會反向生長,産生強烈攻擊性;動物們的殘暴本性會被激發,成群狩獵,獵食不該吃的東西。
他們會喪失恐懼等負面情緒,不死不休亦或者死了也不休地發狂,沒有理智的生物是可怖的。
喻庭眺望着小村莊,心髒提到了嗓子眼,這一趟的确是兇險無比,前有未知的險惡村莊,後有赤勒尊的信徒,但她不得不去。
身邊有京阙這個天命之魂,規則也許會站在她這一邊,不會那麼輕易就死掉的。
她定了定心,從山坡上一躍而下,正式進入村莊。
這小山村正好處在凹陷的一處,因此一擡頭四面所見都是山,況且現在是寂靜深夜,那大山變成了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彰顯着自己的存在感,異常壓抑,讓人喘不上來氣。
也許換做平常時期的白天她可以誇一句遠離喧嚣、甯靜悠遠、風景秀麗。
而唯一的光源,是村門口兩頭高高架起的門架子,那裡挂着一排碩大的燈泡,足以看清小山村基本面貌。
飛蟲纏繞着燈泡,在泥土地上投下或大或小的黑影,京阙說:“從這裡開始,基本就是山脈能夠影響的範圍内了。”
整個山凹凹,都處于被影響地帶。
鑒于上次詭校的經曆,喻庭這次學聰明了,她直接沾着朱砂在皮肉上畫符,威力翻倍,不容易被破壞,絕佳制止陷入幻境的方法。
這裡的房屋基本都是利用紅泥土和磚頭構建而成,估摸着有幾十戶,排列散亂,東一處西一處的,光源過于集中,導緻後排一點的房屋無法看清,從外表看,這更像是個無人荒村。
但是京阙說這裡有活人氣息。
幾十戶人家無人點燈,不過在這個時間點,偏僻的山村村民睡覺早一點也很正常,另一方面倒也方便了喻庭找破碎的山脈。
按照京阙的感知,喻庭蹑手蹑腳往裡走,最終在一口水井前停下腳步。
借着頭頂的月光,她發現這是一口枯井,前不久的那場大雨堪堪淋濕了井面,卻沒有在井底積存。
“在這下面?”
京阙凝重點頭,“我先下去轉一圈,你在這裡等我。”
他本身可以在實體和魂體間互相轉化,比起喻庭的人類狀态,京阙的魂體會更方便探查潛行等一系列事項。
“那你小心。”
京阙像魚兒一樣,跳入井裡異常絲滑,她點燃火符,牽引着墜一圈在井壁上,試圖看清井下動态以及京阙的實時情況。
火符光圈一層層下墜,井下也越發明了,似乎僅僅是普通的枯井,并無特殊。
她不太能明白破碎的山脈為什麼在井下,按照她貧瘠的理解,山脈應當在山脊之間,亦或是在高低起伏的山谷。
就像人身體上覆蓋的經脈走向,山脈應當與這個同理。
喻庭聽到京阙從井下傳來的聲音,“下面還有個洞,這井底都被挖空了,你下來的時候小心一點,不過我會牢牢接住你的。”
她撐着井面,輕松落下去,京阙早早張開雙臂,穩穩當當接住喻庭,順便親了一口,滿眼笑意。
下挖的洞口很深,一眼見不到底,推測是蜿蜒曲折的類型,寬度可容納下一個成年人,略狹窄,若是天氣不好,很容易因為塌陷等問題而窒息身亡。
“要下去嗎?”
京阙搖了搖頭,道:“現在這個時候不好,而且貿然下去會打草驚蛇,今晚就先簡單探查就好。”
說完,喻庭聽到吱吱聲,像老鼠啃食肉類的聲音,在人耳朵裡顯得極為炸耳。
她不由得後退半步,生怕有什麼東西從這黑黝黝的洞口裡竄出來撲她臉上,喻庭想到了那些恐怖驚悚情節。
京阙攥着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是我用靈緣催動的一些小動物,先拜托它們當一回前鋒。”
“可是你之前說地脈會影響人和物,那些小動物你确信它們還正常嗎?總感覺下一秒它們會沖出來……”
喻庭進來之前以為會遇到很多新奇的東西,或者自己精神開始不對勁,但實際上一切正常,正常到喻庭開始反向思考這會不會也是一種非正常。
二人沒在井下待很久,畢竟井下氧氣不夠。他們打算找一間空地方休息調整,兜着轉了一大圈,才發現一破爛的空屋子。
預感黎明之前不會安穩,喻庭靠着床闆,睡意全無,她滿腦子都是那個所謂的赤勒尊,在此之前喻庭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幕後黑手竟然就這麼水靈靈出現,完全不在意被人發現。
他驕傲、傲慢,似乎以為自己就是掌控一切規則的主,自大到令喻庭發出“這人是神經病轉世吧”的感歎。
喻庭倒是有心就在這地方殺了對方,之後惡鬼橫行的世道和其他邪惡計劃就會被終止,但是赤勒尊遠比她想象中強大。
吸食那麼多的香火和供奉,怎麼弱呢,而且看他的瘋癫程度,恐怕現在謀劃上了自己的主意。
有京阙一個可憐犧牲者不夠,赤勒尊還妄想第二個……
憑什麼,就因為強大而肆無忌憚嗎?
喻庭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見識過赤勒尊的手段,才意識到什麼叫天外有天,所謂的馭鬼術随随便便就能被他格擋,傷及不了一根汗毛。
如果取代赤勒尊呢?
喻庭很大膽地想,如果吸食衆多香火和供奉的是自己呢?
既然赤勒尊意圖以殺入聖,那麼她大可以當一回黃雀,在對方收獲勝利的喜悅之時,親手摘取最終的果實。
蒙騙規則、殘害生靈,将世界攪和得一片狼藉,那喻庭就在那個關鍵時候,充當鬥惡龍的勇者,斬殺邪惡,以正義之獅的名義,光明正當地成仙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