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神龛四周挂着一圈燈籠,把一方天地照得亮堂堂,她瞧見一人身着白衣,墨發披肩,從背影上看,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模樣。
喻庭心中警鈴大作,她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雞皮疙瘩起了一身,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妙。
她扯住京阙,低聲道:“先别過去。”
京阙瞬間進入了警惕模式,與喻庭的第六感不同,他在這個人身上感覺不到任何一點屬于活人的氣息。
他身上的氣息很割裂,似人又非人,極其微妙。
荒山,莫名其妙出現了一座神龛,又莫名其妙有個人站在神龛前,狀似虔誠祈禱,而且還是在晚上。這種種因素結合在一起,簡直就是驚悚懸疑片典範。
但已身處此間,總不可能一直站着不動,她先發制人,提聲問道:“你也是來這邊祭拜的嗎?”
問話一出,果不其然吸引了那人注意力,喻庭緊張地看着他轉身,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來。
他的面容與其周身氣質格外不符,臉是慈悲的,氣勢是肅殺的,像個笑面虎。
“正是,聽說這座山裡的神像很靈驗。”聲音也如山泉水般清潤,在無形中讓人放松警惕,心生好感。
兩人之間的距離大約有三四米,保持在一個安全可撤退的範圍,喻庭與他相隔對話,“這拜得是哪尊神像啊,我也是聽人推薦來的。”
“一尊無名神像罷了,信則有,不信則無。”
看來是不願說實話,那其中必定有詐,她試圖将這人與曾經看過的照片對應,可腦海裡掠過許多張臉,依舊一無所獲。
也不知道對方是提前預知到了她們會來,還是無意偶遇。
喻庭在安全距離範圍内,盡可能的接近那尊神龛,試圖看清神龛内的神像模樣,如她所想,與之前見過的幾尊差别不大。
除了神态。
這些被污染的神像真應了那個詞:千人千相。
礙于這個人死死站着不挪動,喻庭也沒法湊更近,更沒法掄起錘子砸碎這神像,于是場面就陷入了僵持之中。
那人的視線看似看向神龛的神像,實則在悄無聲息地注視着喻庭,她如芒刺背,這人活像個監視器。
更令喻庭在意的是,這人的眼神總會若有似無地往她身後側位去看,那個位置正是飄着的京阙。一般而言,正常人是看不到京阙的。
除非這人不是所謂的人。
她有心想要多套點話出來,畢竟這個“人”渾身上下寫滿了不對勁三個字,可他回答得實在天衣無縫,給人壓力巨大,喻庭深知自己道行不如對方,且又可能被對方套出底細來,隻得選擇閉嘴。
比起在這裡僵持不下,還不如去找破損的山脈來得重要。
“二位就這樣離開?”
剛踏出一步,那人卻突兀地開口挽留,“拜神要誠心,否則所求如何能被保佑呢?”
她回頭,看到那人笑眯眯的,一副态度很溫和的樣子,喻庭不知對方的目的何在,但還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是這個道理,不過我趕時間,況且我的願望祂也實現不了的。”
“我的建議是,你們再多留一會兒。”他向前一步,眼底的暗光極具威懾力,說出來的話像是在威脅,“心誠,則靈。”
遇到真神經病了。
喻庭不願與其多費工夫,假笑一下轉身便走,将他說的話完全抛之腦後,山脈遠比他重要多了。
然後,她就遇到了鬼打牆。無論從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回到神龛所在的地方,而那個人始終站在神龛前,笑着看着她離開和返回。
毫無疑問,一定是這個人搞的鬼。
京阙早就想沖上去了,但喻庭擔心這是個圈套,愣是讓京阙藏在自己的影子裡,防止對京阙不利。
“你也是祂那邊的?”喻庭冷不丁地問,想了想,補充道:“叫什麼尊者的。”
聞言,那人臉上露出一種堪稱怪異的表情,但一閃而過,喻庭來不及細想那表情是什麼鬼意思。
“如果你想這麼理解,也未嘗不可。”他的回答仍然模棱兩可,像遊戲裡的NPC,隻會回答固定模式的話,沒有自己的思想。
“是麼。”喻庭掏出符箓,“既然如此,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反正你們同罪。”
也許還有人埋伏在華陰山上,她拖不得,必須得盡快離開這種險境。
自馭鬼術徹底覺醒,她還沒真刀實槍地使用過。所言必靈,所行必達,無需借助外物,她自身就如同萬詭聆。
符箓成團地繞着喻庭轉,感應到她的命令,符箓自發式地向那人的點位沖擊,然像是透過水蒸汽一般,碰不到一點實物,反倒符箓變得濕哒哒,碎成好幾片。
喻庭一點不驚訝,敢這麼泰然自若地等着她,對方絕對有點東西在身上,并且難纏,她轉了下手指,那些成碎片的符箓轉瞬間複原,朝着那人身後的神龛而去。
薄薄一層的符箓現在成為了堅硬無比的鐵片,削肉如泥,輕輕松松就将神龛一分為二,包括内藏的神像。
碎成兩半的神像咕咚咕咚滾落了好遠,喻庭本打算再打碎點,可那人反應的速度太快了,不等她再次發起行動,可憐的符箓無風自燃,消失于空氣中。
她試圖再複原,然就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所壓制,竟然無法使出半分,燈籠歪七扭八地散落一地,四散的光源讓喻庭得以看清那人臉上驟然裂開的驚異笑容。
“果然是你。”
他步步逼近喻庭,表情異常興奮、激動,臉頰上浮現出不正常的薄紅,“馭鬼術果然在你身上,你就是那個後人。終于讓我找到了。”
體感不妙。
這種狀态下的人,一般會被多巴胺控制大腦,上頭的行為讓其蠻力大增,并且究極難纏,喻庭容易落到下風。
她向後退着,借着高大的樹木遮掩身形,意圖脫離這人的追逐,喻庭再一次甩出符箓拖延速度時,卻驚訝發現符箓對他不起作用,就像輕飄飄甩開幾張紙一樣。
之後她多次嘗試了馭鬼術,比如讓樹木化作自己的模樣迷幻對方、召喚植物們膨大阻礙那人的動作、強化銅錢劍的數值等等,統統對其無效。
這種運用道具對人造成影響的行為對他完全不起效果,也許是他太過于強大,強大到不需要防守。因此馭鬼術就隻能從自己身上實施。
比如,讓自己從那人眼前消失。起初幾秒是有用的,她看到那人眼神四處瞥,試圖尋找喻庭的蹤迹,然而沒過多久,連這點都失效了。
喻庭從來沒有碰到過這樣難纏的對手,免疫一切直接或間接攻擊,這還是人嗎?
“你以為你能對我造成什麼結果?”那人臉上的笑模樣像是用畫筆填上去的,越盯着看越覺得違和感強烈,“喻庭,你和你的父母一樣天真。”
突然被叫到名字,喻庭身心一震,她敢保證自己從未與面前這人打過照面,更沒有過随意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洩露出去,“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你都知道我父母什麼?”
“世界上沒有我不知曉的。”
他的嘴角始終上揚定格到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某一瞬間喻庭會恍惚他是悲憫的聖人,再回過神來,就又變回了一團惡心的形象。
“你到底是誰?”
此前的調查資料裡從來沒有提及這樣一号人物,甚至喻柏雷許琳二人的關系網也沒有他。
“我?”
“你不是巴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嗎?”
“找了我那麼久,現在終于見到我了,開心嗎。”
喻庭慢慢瞪大了眼,心中溢出那個最不可能的猜想,“幕後黑手?烏林嘴裡說的尊者?”
“準确來講,吾名曰赤勒尊。”
正兒八經這人自爆姓名還一臉驕傲的樣子時,喻庭莫名有些想笑,但她止住了,“你這名号還挺古樸,要麼是專注坑蒙拐騙,要麼就是個活了幾百年妄圖一飛沖天的神經病。”
話落,她如願看到對方愠怒的神情,微笑的假面破碎個徹底,喻庭也沒想到他這麼容易破防,不過簡單幾句話,殺傷力這麼大嗎。
目前情勢她不大可能打得過赤勒尊,再怎麼說也是布局謀劃許久的幕後黑手,喻庭隻好選擇遮擋其視線遠離他。
風來、雨來。
本就下過一場雨,再引來風雨雷電輕而易舉,前後不過幾秒鐘,便有雨水降落,混合着閃電雷聲,聲勢震撼,喻庭揚着眉:“你猜這個雷會不會把你劈死,渣都不剩的那種。”
見他面色瞬間如土色,喻庭反倒是高興了,這多巴胺一分泌,人的潛力就會無限奔湧,先前尚且存在理智限制,現在她直接肆無忌憚,有什麼招數便甩什麼。
粗壯的雷似是在迎合喻庭說出口的話,每一下都竭盡全力往赤勒尊身上劈,惹得他頻繁直視上蒼,眼睛裡滿是即将噴湧而出的怒火。
他貌似對上天很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