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好一時間被噎住了，他們母子兩個果然心有靈犀，都會在一件事上反複紮她的心。她隻好把在路上買的馄饨和水果都推過去，說：“現在還談什麼愛不愛的，趕緊吃飯吧。”

周雲鶴把餐盒打開，哭喪着臉說：“昨天跟我媽置氣沒吃飯，把房間裡的零食都吃光了，今天中午我媽才出門，我都要餓死了。”

方好覺得有點好笑，她從沒和孟茹吵過架，但偶爾有小脾氣的時候也隻會憑不吃飯撐硬氣。

周雲鶴吃到一半，突然擡起頭，表情依然有點像苦瓜，“小好姐，我作業還沒寫完，明天小燕老師還要檢查呢，怎麼辦？”

話說到一半，答案都在嘴邊了，方好知道他想的是什麼，認命道：“我教你，快吃吧。”

但結果和從前的每一次都是一樣的，講到一半方好對他的同情就壓不住憤怒了，她最後坐到一邊喝水，周雲鶴又過來找她，方好直接擡手叫停，“别找我了，你找小燕老師教你吧，我實在沒有那個能力。”

周雲鶴小聲說：“我媽把我手機沒收了。”

方好看着他，已經猜到了一半，還是問：“然後？”

“我沒辦法問小燕老師。”周雲鶴說完又開始提建議，“要麼你幫我聯系小燕老師，幫我問問他，你們不是認識嗎？”

方好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同意了。

【Good：現在有時間嗎？】

隔了兩分鐘，燕州發來了消息。

【燕州：在排練，怎麼了？】

【Good：那沒事了，你好好排練。】

【燕州：今天晚上有事不能一起來吃飯了嗎？】

【Good：不是，是周雲鶴有題目不明白，想讓我問問你。】

周雲鶴把腦袋湊過來看到了這一條消息，瞪大了眼睛看着方好，“你們還約着吃飯？”

“跟他們樂隊的人一起，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你别多想。”方好也不知道自己解釋什麼，為什麼要做多餘的解釋，所以當反應過來時就顯得有些蒼白，也有些莫名的心虛，“你管我？”

“我就随口一問，你心虛什麼？”周雲鶴笑着看她，這麼多年的相處，方好覺得他馬上就要看穿自己了，但在她要辯解時，周雲鶴碰了碰她，“小燕老師給你發消息了。”

【燕州：你把題目發過來吧，我這邊有一點噪音，但是能講題。】

方好拍了照片給他發過去，很快彈出來一個語音條。

【燕州：通過圖像可以知道，截取圓柱體甲對桌面的壓強為4p，容器乙對桌面的壓強為p，由壓強公式可知，圓柱體甲截取前和容器乙的液體質量之比。】

這一段語音以鼓聲琴聲作為背景音，燕州的聲音低低的，似乎完全與周遭重金屬音樂脫離開，溫溫柔柔的，好像他就坐在他們身邊娓娓道來。

緊接着又彈出來兩條語音，把這道題目講解明白，方好還沒回過神，周雲鶴已經在草稿紙上寫好了内容，見她還看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發呆，用胳膊碰了碰她，打趣着說：“小好姐，物理題有那麼吸引人嗎？”

方好這才回神，解鎖手機給燕州發了個謝謝的表情包，然後才看向周雲鶴：“我的口紅顔色好看嗎？上次拿我的口紅送給誰了？要不要我告訴姑姑？”

周雲鶴被抓到把柄，當即就老實了，張口就來：“你想多了，小好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覺得我想的是什麼？”方好有節奏感地按着桌上的筆，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她說：“我就是那個意思，是你想少了。”

周雲鶴嗅到八卦的味道，湊到她身前問：“你想的是什麼？是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方好卻故意提起另一個話題，她說：“你如果把這個心思放在學習上，你就肯定能超過你們年級第一的男生了。”

周雲鶴突然不再吵着追問她，又坐回到椅子上，不過表情有點頹喪，“不會了，他在開學那天自殺了。”

方好不知道這件事，隻是随口提起來的，這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結果，她想起同樣是在開學那晚，燕州送她回家，他們也親眼看到了一個年輕生命破碎掉的樣子。

她沉默着，周雲鶴卻想起來一件事，“他家就住在你現在和佳音姐住的那個小區。”

那就是他了，大家眼中的天才少年。

直到她走，周雲鶴都沒有繼續追着她問，她想的到底是什麼。

說實話，方好什麼都沒想，就是想用這件事轉移周雲鶴失戀的注意力，但沒料到一句随口提起的話讓他徹底安靜了。

方好委婉地問周雲鶴，那個男孩為什麼會跳樓，周雲鶴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說，學校裡有人欺負他。

她出門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都柏林剛好給她發來聚餐的地址，并給她發了條消息炫耀喬佳音也能過來。

方好早知道喬佳音也要去，因為這兩天的天氣狀況，喬佳音本來約好的事延後了，她是第一個知道的，第二個才是幼稚無比到處炫耀的都柏林。

車子駛到一半，外面又下起了雨。

方好想起來剛剛燕州說，他還在坐公交車趕來的路上，不知道他帶沒帶傘，但他借給她一直沒來得及還回去的傘還在包裡放着。

方好打開手機給燕州發消息。

【Good：外面又開始下雨了，你帶傘了嗎？沒帶的話我一會兒去接你。】

【燕州：不用了，我帶着傘。】

方好于是把背包的拉鍊拉上，這樣包裡裝的一切都看不到了，她的話也就不算太過違心，就當是她沒看到。

【Good：那一會兒你來接我吧，我出門的時候忘記帶傘了。】

【燕州：你現在在哪兒？】

方好趕緊看了眼車窗外，好巧不巧，在她的目光落在餐廳的牌子上時，司機說：“到了。”

方好有一點佩服這位司機，惡劣的天氣也能把她準時送達。

【Good：逗你的，我已經到了。】

她發完這條消息下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刻，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來，她看到一條新消息。

【燕州：我來接你。】

雨絲沒有落到她的身上，一滴雨水悄然落在她的手機屏幕上，把她給燕州的備注模糊了。頭頂依然有雨聲，有雨滴落在傘面上的聲音，方好心中已經有了猜想，在擡起頭的那一瞬間被證實。

方好擡起頭沒有看到天空，而是黑色的傘，還有一隻為她撐傘的手，手腕上有一根紅繩。

燕州撐着一把傘站在自己身邊，身後是在雨中起了薄霧的街道，那把傘向她傾斜，他似乎絲毫沒有發覺雨水淋濕了自己的肩膀，對她說：“剛才不是說逗我的麼，怎麼真的沒帶傘？”

因為隻有一段距離就要進門了，方好懶得打傘，她本來想把帽衫的帽子扣上就好了，沒想到他跑出來了。她反問：“我都說了是逗你的，你怎麼還真的出來了？”

“猜的。”燕州說完這句就看向餐廳的位置說，“快進去吧，他們還在等着呢。”

燕州要拉門時，門被從裡面推開，雨傘的遮擋讓方好看不清與他們側肩而過的人，隻用餘光掃過他價值不菲的西裝，但就在他們即将要進門時，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雨聲中也沒有被模糊半分。

“方好。”叫住她的人聲音中帶着些許探究，但不悅的情緒更明顯一些：“你不許我今天來找你，就是要跟這小子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