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過後,京城裡接連下了好幾場滂沱大雨,天氣也在一日日間逐漸由涼轉熱。
回到宮中的這短短兩個月不到的時光,于銜霜而言,卻是度日如年。
霍則衍除卻政務過于繁忙時,幾乎每晚都會來蘭溪苑,而後順理成章地留宿在這裡。
落在旁人眼中,銜霜不過隻是一介出身低微的啞女,卻有幸能得聖上鐘情,如今榮寵萬千,聖眷優渥,也算是天大的福分與運氣,令人豔羨不已。
但銜霜卻仍是終日裡郁郁寡歡。
她每日除了陪着歲歡外,大多數的時間,都坐在窗邊,望着窗外湛藍的天出神。
而歲歡也總是會時不時地問她:“娘親,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呀?”
她輕輕地捏了捏歲歡的臉頰,問道:【你也不喜歡這裡嗎?】
歲歡搖了搖頭,但很快又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同她道:“就算這裡再大再漂亮,但畢竟也不是我們的家呀。”
她默了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比劃着同歲歡承諾:【我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
其實早在估算着徐文州已經回到了關川鎮後,銜霜便開始計劃着帶歲歡離宮。
隻是即便做了再詳盡的計劃,到頭來,也還是繞不開霍則衍的令牌。
她也曾思量過,自己可以當霍則衍宿在蘭溪苑時,在他沉睡後,再去他的外袍裡翻找令牌。
然而她發現,霍則衍夜裡總是睡得太淺,就連有時自己悄悄掰開他的手的輕微動作,都會驚醒他。
更遑論越過他的身子,掀開帷帳,去木架上挂着的外袍裡翻找令牌了。
若是能讓他徹底地熟睡上幾個時辰就好了。
這樣自己不僅能輕易從他那裡拿到令牌,還能趁着他沉睡的這段時間,帶着歲歡盡快一同出宮。
但她為着此事,一籌莫展了好些時日,也沒能想出個既不牽連宮人,又萬無一失的周全辦法。
這日珠兒端着茶水走進來,看着坐在窗側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銜霜,輕輕地将杯盞放在了桌案上,卻并未同往常一樣退下。
銜霜側過頭,留意到站在自己身邊的珠兒,見她神情似是有異,便比劃着問她:【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珠兒終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地點了點頭,她面色有些緊張,卻仍是堅定地對銜霜道:“姑娘,奴婢願助姑娘一臂之力。”
擔心銜霜聽不懂自己的意思,珠兒想了想,又補充道:“姑娘若是決意離開這裡,奴婢願意幫姑娘。”
聞言,銜霜将将拿起杯盞的手頓了頓,險些弄灑了茶水。
回宮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未同珠兒透露過,她有意離開的心思,其一是不想來日事發時牽扯到她,其二便是擔心她會将此事告知霍則衍。
她也并非是不信任珠兒,她知道,珠兒一直待她很好,她也早就将她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
隻是珠兒到底是霍則衍派來自己身邊的人,忠于的人,自也當是霍則衍。
她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
是以她現下也不免驚詫,珠兒為什麼會知曉此事,又為什麼竟會願意冒險幫她。
珠兒似是也猜出了銜霜心中的想法,同她道:“奴婢入宮前就知道,宮中的主子,都是不把奴才當人看的,隻是奴婢從未想過,自己能在宮裡頭遇上姑娘這樣好的人。”
“姑娘不僅會記挂奴婢的傷勢,為奴婢敷臉,還會親自下廚,為奴婢下陽春面......”珠兒說着,眼眶微微有些發紅,“說句不敬的話,姑娘在奴婢心裡,就猶如奴婢的長姐一般。”
“看着姑娘自回宮以來,一直悒悒不樂,奴婢心中也很是難受。奴婢雖力薄,幫不上什麼太大的忙,但從宮外為姑娘弄來一劑蒙汗藥,還是能辦得到的。”
銜霜看着珠兒,心中一半是感動,一半是擔憂。
她明白珠兒的意思,蒙汗藥的藥效,足以讓人沉睡上六個時辰,趁着霍則衍昏睡,她便可從他身上拿到令牌,帶着歲歡出宮。
隻是蒙汗藥是宮中的禁藥,待霍則衍醒來後發現這一切,必然會怒不可遏,也定會徹查此事,勢必會牽出珠兒。
她雖有些心動,但仍是搖了搖頭:【珠兒,我知道你是為我考慮,可我若是真的就這麼走了,你又該怎麼辦?】
“姑娘隻管帶着公主離開,不用擔心奴婢。”珠兒忙道,“奴婢能保全自身,不受此事牽連的。”
【你怎麼保全自己?】銜霜搖着頭,問她。
“奴婢......奴婢總會有辦法的。”珠兒吞吞吐吐,急得漲紅了臉。
【你既把我視為長姐,我就絕不會抛下你不管。】銜霜定了定神,對她道,【若要走,我們便一起走。】
離宮的計劃就這麼在那日徹底敲定了下來。
收好珠兒交給自己的那一劑蒙汗藥後,銜霜在心中慢慢地盤算着下一步的安排。
“姑娘,再過三日,就是陛下的萬壽,宮中諸事應接不暇,來來往往之人也會較之往日更多,姑娘若在那時行事,想來勝算更大。”珠兒對她道。
聽着珠兒的話語,銜霜才隐約想起,原來三日後,就是霍則衍的生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