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視不過須臾,下一瞬,她就被霍則衍緊緊地擁入了懷裡。
銜霜的身子僵了僵,一時竟也忘了推開他。
事實上,她也壓根就推不開他,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根本容不得她從中掙脫。
過了很久,她才感覺到那人慢慢地松開了自己。
瞧着霍則衍看起來不太好的面色,銜霜猶豫了一下,比劃着問他:【陛下是不是,做噩夢了?】
他點了點頭,聲音中仍帶着些從噩夢中驚醒的低沉:“夢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陛下,夢都是反的。】她對他道。
霍則衍“嗯”了一聲,面上的神色卻有些怔忪。
他看着她,忽而開口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問她:“銜霜,你今後......不會再離開朕的,對吧?”
不知是不是銜霜的錯覺,她竟從霍則衍的聲音中,隐隐聽出了幾分害怕與忐忑。
毋庸置疑,她的确,是想要離開他,離開這座皇城的。
如果今後有這個機會的話,她也一定會帶着歲歡,毫不猶豫地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這些壓在她心底的想法,自然不能讓霍則衍知道。
她想嘗試着點頭,至少令霍則衍暫且打消對自己的疑慮,卻做不到違背自己的本心。
見銜霜沉默了下來,霍則衍也沒有再繼續逼問她的意思。
他并不想看着她說出,自己不願意看到的答案。
他靜了片時,才輕聲對她道:“适才是朕吵醒你了麼?早些睡吧。”
聽出霍則衍并沒有什麼旁的意圖,銜霜總算松了一口氣,又有些擔心他接下來會反悔,立刻就拉着錦被躺了下來,阖上眼睛開始裝睡。
裝着裝着,竟也真的就這麼睡着了。
霍則衍看着閉着眼,安靜地睡在自己身側的女子,心中仍是洶湧澎湃,始終安定不下來。
他适才,又做了那個可怕的噩夢。
夢中依舊是三年多前的那一日,也依舊是那個熟悉至極的場景。
他看着銜霜面色蒼白地站在船舷旁,身形單薄,搖搖欲墜。
看着她毫無留戀地轉過身,越過了那層舷欄,縱身跳進了江水裡。
而他慌促地朝她奔去,卻也隻拉住了她的一片輕飄飄的袖角。
看着她落入江水裡的那一刻,他的腦海中霎時一片虛幻,一時間什麼也顧不得再去想,隻是難以置信地一聲聲喚着她的名字,下意識地就想要跳下去救她。
可他将越過舷欄,卻被身後的高遜死命地攔住。
高遜一邊高聲喊着讓他千萬不要沖動行事,一邊讓畫舫上的那些侍衛随從來幫忙攔住他。
他聽不清身邊那些七嘴八舌的吵鬧聲音,耳邊江水拍打着江面的聲音卻愈發清晰。
眼睜睜看着她被湍急的江水吞沒,他踹開了那些攔着他的人,不管不顧地跳了下去。
隻是在冰涼的江水裡,他始終沒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噩夢,在這三年多裡,他曾做過無數次。
這些年來,他每每從這個噩夢中驚醒之時,皆是頭皮發麻,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夢裡那種痛苦與絕望交加的感受,于他而言更是清晰不已。
但這一回從這個夢中醒來時,他身邊不再是空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他的身側躺着她,是那個真真切切的她。
她的懷抱柔軟,溫暖,真實,一點一點地安撫了他夢中那股絕望至極的心情。
她沒有離開,她還好端端地活着,還陪伴在他的身邊。
可他心中仍是有些不安。
他知道,銜霜其實并不願意留在這裡,所以克制不住地害怕,她有一天還會離開他,就像先前那樣,杳無音信。
而他問她時,她沉默的态度,令他心中更加不安。
看着身側熟睡的女子,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輕輕撫摸着她的發絲,他心中的那縷不安卻仍未消散。
無論如何,他都絕不會讓她再次離開他的。
他不會讓這麼一日到來,也不會讓這件事情再次發生。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