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霍則衍的确來了一趟蘭溪苑。
他走進蘭溪苑的裡屋時,銜霜正抱着雙腿坐在矮榻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輕咳了一聲,示意她自己的到來,狀若無意地問她:“聽珠兒說,你今日的午膳和晚膳皆未用?”
銜霜卻隻是側頭看了他一眼,很快便移開了視線。
霍則衍走上前,在她對側坐下,對她道:“朕已經命膳房做了幾道你過去喜歡的膳食,想必很快就好了。”
他說完,耐着性子等了少頃,見身側坐着的女子看都沒看自己一眼,像是壓根沒聽見自己說話一般,到底有些按捺不住了。
“銜霜,朕在同你說話,你聽不到麼?”他壓着幾分不悅問她。
聞言,銜霜終于擡眸望向了他,比劃着反問他道:【陛下希望我說些什麼?】
“你!”霍則衍被她的态度氣得一時噎住了話語,強忍着心中的惱火,讓自己不要發作。
好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有宮人端着幾道菜肴走了進來,恭敬地見過禮後,同霍則衍道:“陛下,您吩咐的膳食已經做好了。”
霍則衍的面色稍霁,示意宮人将膳食放在裡屋的圓木桌上。
宮人退下後,他指着前頭的圓木桌,對銜霜道:“現下去用晚膳。”
見她始終無甚反應,霍則衍忍不住将她從矮榻上硬生生扯了起來,拖着她走到了圓木桌前後,又按着她在圓木桌下的椅子上坐下,将玉箸塞到了她手上,幾乎是命令般的口吻對她道:“吃!”
然而她仍是一動不動,看着她這副不願理睬自己的作态,他冷着臉開了口:“也是,你走了這麼些年,口味應當也變得差不多了。看來是這桌都做的不合你如今的口味?那朕便命人将這桌撤下去,再重新做一桌。”
他說着就提高了音量,對外頭道:“來人——”
【陛下,不必麻煩了。】銜霜見他要喚來宮人撤菜,伸手想要勸阻他。
【并非廚子做的不好,是我自己沒有胃口,吃不下去。】她搖着頭,比劃道。
“你這是沒胃口,還是故意在絕食給朕看?”霍則衍看着她,眸中醞釀着愠意。
他說着,停頓了一下,又沉聲問她道:“銜霜,你到底想怎麼樣?”
到底想怎麼樣?
霍則衍竟問自己想怎麼樣。
銜霜聽着這句話,默默地心想,這句話,應當由她來問他吧?
他到底想怎麼樣?
他強行将自己帶回了宮中,逼迫自己留在這個地方,到底想怎麼樣?
她想着,聽見霍則衍聲音冷冽,再次問自己道:“你這是在以絕食來威脅朕麼?”
她怎麼敢威脅他?她又能拿什麼來威脅他?
更何況,她哪裡還能威脅得到他嗎?
銜霜心中這樣諷刺地想着,面上卻隻是搖了搖頭。
【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威脅陛下。】她比劃着,唇角也泛起了一縷苦笑,【我隻是想懇求陛下高擡貴手,放我離開。】
“放你離開?好讓你們一家人團聚?好讓你和那個男人遠走高飛?”
霍則衍似是終于忍無可忍一般,從椅子上霍地一下站了起來,眉目間滿是陰郁,怒不可遏道:“銜霜,朕今日便告訴你,絕無這個可能,你就徹底死了這條心吧。”
他陰鸷的目光掃過桌上一點未動的膳食,緊繃着下颌,冷哼道:“愛吃不吃,總歸不吃挨餓的人,又不會是朕。”
看着霍則衍負氣離開,銜霜靜靜地在桌台前坐了良久,才吩咐珠兒進來将桌上的膳食撤了下去。
看着面色顯得有些蒼白的銜霜,珠兒心中擔憂不已,但到底也不好以強硬手段逼着她進食,隻能小心翼翼地勸上她幾句。
好在這樣的時日也僅僅隻持續了一日左右。
翌日午後,霍則衍又來了蘭溪苑。
不過才過去了一日,她整個人瞧着便委頓了許多,依舊那樣失神地坐在窗旁,身影單薄得就像是一層薄薄的紙。
看到這樣的銜霜時,霍則衍心頭處猛然一緊。
他未做多想,就大步走上前,一把拉起了盤腿坐在窗側的她,有些氣急敗壞地同她道:“起來,你給朕起來!”
銜霜看到他時微微怔了怔,昔日盈盈秋水般的眼眸,此刻卻顯得有幾分無神。
“朕帶你去一個地方。”他說。
她眨了眨眼,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也沒明白他現下到底想做些什麼,隻是不解地看着他拽着自己的手腕,步子很急地往外走去。
要去哪裡?
他這是又要把自己帶到哪裡去?
走到蘭溪苑的宮門前,霍則衍帶着她坐進了一輛早已備好的馬車裡。
眼看着那輛馬車駛出了皇宮,銜霜死寂了整整一日的心,終于開始有些不平靜起來。
難不成霍則衍這是良心發現,終于要放自己出宮了嗎?
她想着,一抹雀躍與歡喜立時便湧上了心頭,面上也多了些生動的神情。
霍則衍坐在她身側,用餘光看着她掩飾不住的歡欣面色,緊緊地抿着唇,一路上沉默不語。
馬車終于在銜霜的期待中緩緩停下,霍則衍拉開車簾,語氣生硬地對她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