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馬車時,銜霜略微上揚的唇角卻是僵了僵。
看着面前這座高聳的門樓,看着這色調極暗的一牆一瓦,高牆圍繞,她的心也不知不覺中也随之沉了下去。
這座門樓外表的肅穆景象,于她而言其實并不算陌生,因為她曾在四年前來過這裡,不止一次地來過這裡,隻是從未有機會進去過罷了。
隻是她現下心中仍舊是不解,霍則衍好端端的,帶自己來诏獄做什麼?
總不能是因為自己昨日惹怒了他,他今日就要将自己關進去?
她正想比劃着問霍則衍,可惜他沒給她這個機會,隻是一言不發地拽着自己走了進去。
這是銜霜第一次進诏獄。
诏獄裡頭比起外面,更是陰森可怖上數倍。
因其内密不透風,雖點着燈火,卻也仍舊顯得昏暗潮濕,耳畔還時不時地會傳來幾聲鞭子抽落的沉悶聲響,和獄囚痛不欲生的呻|吟聲。
銜霜從心底裡打了個寒顫,根本不敢再四處張望,也根本不敢再繼續往前走。
她想要用力甩開霍則衍牽制住自己的手,想要趕緊從這個陰森森的可怕地方出去,卻怎麼也掙不開他。
“這就害怕了?”霍則衍緊緊地牽着她的手,“你不是一直想見那個人麼?放心,等你見完他,朕自然會帶你回去。”
哪個人?見誰?
銜霜還沒反應過來他話語裡的意思,就已經被他拖拽着到了一間陰暗的牢房前。
借着昏暗的燈火,她看清楚牢房裡關着的那個人的面容時,整個人的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
徐......徐文州?
他怎麼會在這裡?!
裡面的徐文州顯然也看見了她,忙從坐着的枯草堆裡站了起來,語氣激動道:“銜霜,你怎麼來了?”
【徐大哥,你,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這樣......】
聽見裡面的人開口喚自己,銜霜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裡頭那個穿着囚服,鼻青臉腫的人竟真的就是徐文州。
她想起了什麼,猛然回過頭,質問霍則衍道:【是你做的?】
【是你把他抓來了這裡?】她想起徐文州身上的傷,咬緊了牙關,面上的神情看起來卻很是悲恸,【你還對他動了刑?】
“是!是朕做的又如何?”霍則衍被她眸中的悲怆刺痛,口中承認得卻是幹脆而又狠戾,“不過朕可不屑于對他用刑。”
“是他自己自不量力襲君,卻又偏偏技不如人。”他語氣嘲諷道,“單憑襲君這一項罪名,就夠他死上千萬次了!朕沒有當場殺了他,而隻是将他關押在這裡,已經是給足了你面子。”
聽着霍則衍的話語,銜霜仍是難以置信。
怎麼會?徐文州怎麼會去襲君?
她走到獄檻旁,隔着獄檻,比劃着問裡面那人:【徐大哥,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從徐文州低低的聲音中,銜霜才大緻明了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昨日徐文州和友人小聚後回到客棧時,她已然消失不見,從歲歡帶着哭腔的話語裡,才知道她竟是被人帶走了。
歲歡還小,也沒法将來人描述得太清楚詳盡,但徐文州還是捕捉到了一些關鍵信息。
畢竟在這大晟,還有誰人敢自稱“朕”?
聯想起先前一笑而過的坊間傳聞,他很快就敏銳地明白了,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強行帶走他未婚妻子的究竟是何人。
但即便那人是皇帝,他也依舊不甘心,銜霜是他愛慕了三年的女子,更是他尚未過門的妻子,斷然沒有成婚在即,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被人奪走的道理。
他想去讨個說法,卻被看守宮門的侍衛攔在了皇城外,揮刀要趕他走,他卻怎麼也不肯走。
正是雙方僵持不下之時,霍則衍來了。
兩人雖身份相距懸殊,但因着銜霜之事,竟也一時沒了君民之分,相見時分外眼紅,交談不過幾句就起了沖突。
徐文州見他強占銜霜,不肯歸還,沖動之下竟先動了手。
而霍則衍本就看他極其不順眼,便不許侍衛插手,與他厮打了起來。
徐文州畢竟是個讀書人,比不得霍則衍自小習武,武藝精湛,自不能與之較量。
厮打過後,他癱在地上,才逐漸清醒過來,自己适才竟在沖動下犯了襲君之重罪。
霍則衍雖未立即取他性命,卻将他下了诏獄,想來也是難逃一死。
如若真的因此罪被斬首,他也認了,隻是希望今後銜霜若還有機會,能多幫襯着些妹妹徐文蓉。
銜霜聽着他的話語,心中難受不已。
她知道,都是自己連累了徐文州。
若非因為她,以徐文州這樣溫和的性子,一輩子也不會招惹上什麼是非,如今更不會背上斬首的罪名身處诏獄。
她轉過身,朝着身後那人跪了下來。
【陛下,徐文州并非是有意不敬于您,此事既因銜霜而起,銜霜亦願代之受過。】她比劃着,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隻求陛下,能夠網開一面,寬恕徐文州的性命。】
“朕可以不殺他,甚至還可以放了他。”霍則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慢慢地開了口,“但你今後,必須好好地留在朕的身邊,不準再尋死覓活。”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他今後的性命與出路可全系于你身上,銜霜,想清楚了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