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則衍說着,想起自己今日在街道上看到的那一幕,聲音加重了幾分,面色也愈發陰沉。
那日從侍從口中聽到銜霜的下落後,他雖也派了人暗中跟着她,可聽着他們斷斷續續傳報上來的隻言片語,他在宮中卻是越發地坐立難安。
他總覺得手下人辦事不夠利索,而他又一刻也等不及,迫切地想要找到她,便索性決定親自去,看看他們口中的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她。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希望那個女子是她多一些,還是希望不是她多一些。
他盼着是她,卻又害怕是她。
這日早朝過後,他便裝出宮,根據侍從先前所給的消息,來到了那條街道。
時隔将近四年之久,他仍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眼就認出了她。
在這三年十個月以來,他曾無數次,在夢境中見過這個熟悉的身影。
而這一次,不再是夢境。
她的容貌看起來和從前别無二緻,穿着一襲黛色的素衣,手中牽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身側站着一個溫潤儒雅的男子,笑得很是溫和娴靜。
似乎透着這淺淺的笑意,都能夠感受到她如今平淡的幸福。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着,一口一個“爹爹”、“娘親”,看着很是黏人,還吵着鬧着要吃街上賣的糖人。
而那個男子溫和地喚着她的名字,将地上的小女孩穩穩地抱起,側過了頭和她輕言細語,俨然一個好父親、好丈夫的形象。
不知道是出于什麼心理,他竟就這麼跟了他們一路。
後來隔得遠了些,他聽不清他們之間交談了些什麼,隻看見那個男子竟伸出手,将她攬進了懷裡。
而她也并未有所抗拒,隻是溫順地靠在那個男子的懷中。
那一瞬,他幾乎控制不住就要沖上去,将那個膽大包天的男子和她分開。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最後卻是什麼也沒做,隻是安靜地站在原處,看着他們慢慢走遠。
現下她就站在自己眼前,近在咫尺,可霍則衍看着她,卻不自覺回想起她站在那個男子身側的模樣。
那個笑得溫柔而又娴靜的她,與自己眼前這個驚慌失措的女子,似乎判若兩人。
他看得出來,她想要在自己面前強裝鎮定,但微微發顫的眼睫,還是出賣了她内心的慌張。
顯而易見,她在畏懼,在害怕他。
想起她先前溫順地靠在那個男子懷中的情景,又想起她适才用力掙開了自己懷抱,他緊緊地攥着拳,不知道自己已經妒火中燒。
“那個男人是誰?”他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頓地問她道,“那個在街上對你動手動腳的男人是誰?”
“你和他之間,是什麼關系?”
銜霜垂下了眼簾,同霍則衍比劃道:【回陛下,他......是民婦的夫君。】
為了讓霍則衍放下對自己的心思,就此放過自己,也為了避免他對歲歡的身世懷有疑慮,她不得不扯出了這個謊言。
但其實也不算是什麼謊言,畢竟徐文州的的确确是她日後的夫君,而她适才所言,隻不過是将二人的婚事提了前。
民婦,夫君。
雖早已對此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着她比劃出這兩個字眼時,霍則衍的心仍是沉了下去。
她果真已經嫁人了,她身邊,果真已經有了其他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卻依舊冷靜不下來,隻能盡量還算平靜地問她:“你同那個人,是何時成的婚?”
銜霜默了須臾,才比劃着回道:【......三年多前。】
“三年多前?”這回霍則衍是徹底有些抑制不住了,他指着被她護在身後的歲歡,厲聲問道,“所以,這也是你們二人的孩子?”
見銜霜沉默着點頭,他氣極反笑。
即便聽着這孩子喚那男子“爹爹”時,他就大緻知道,可看着這孩子約莫三歲左右的年紀,他仍隐隐抱有着一絲期待。
這個孩子,有沒有可能,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會是他和她的孩子?
現下期待被粉碎,心中溢出的妒火也早已壓抑不住,他緊緊捏住了眼前女子的肩膀,眸中滿是翻湧的情緒。
“銜霜,你是忘了自己是誰的人了麼?”他眼底帶着戾氣,手中的力道也在一點一點地加重,“你怎麼敢嫁給别人?你怎麼能嫁給别人!”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找她,結果她早在三年多前,就嫁與了旁人,與旁人成婚生女!
霍則衍第一次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銜霜隻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他摁得生疼,她擡起眼,對上他的滿目森然,心中驚駭不已。
在那一刻,她真的覺得,霍則衍下一瞬就會殺了自己,因為自己的“背叛”。
或許在他眼裡,即使自己隻是個随手可棄的玩物,也隻能是獨屬于他一個人的玩物吧。
正思忖着如何脫身,眼前的人卻忽而松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