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江中多是魚蝦,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身,也并非異事。
她後來回想起來,覺得這或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借着死亡的名義,逃離了那個讓她痛得幾欲窒息的地方,遇見了新的人,開始了新的生活。
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她從來不覺得,霍則衍會在尋找自己這方面花費什麼時間,甚至覺得他不一定還會記得自己。
京中不乏賊人,興許歲歡看到的那個人隻是竊賊,不一定是他。
銜霜寬慰着自己,心中卻又止不住地憂慮,如若那個人當真是霍則衍,自己又當如何?
罷了,反正明日就要離開這裡了,不管是不是他,都同她沒有什麼關系了。
她正胡思亂想着,屋外的木門似是被人叩了幾聲。
“肯定是爹爹提前回來了!”歲歡聽到這聲音,歡喜得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噔噔噔地小跑着去開門。
銜霜見歲歡搶着去開門,便自顧自地坐在榻旁将行囊整理好,打上結。
歲歡個子小,還夠不到門把手,蹦了好幾下才費勁地夠到。
剛把門打開,她就忙不疊地要往人懷裡鑽,口中親昵地叫着:“爹爹!”
不是去和友人飲酒作别了嗎?怎麼竟回來得這樣早。
銜霜心裡有些奇怪,将收拾好的行囊擱在了一旁,正要比劃着問徐文州,擡頭看見那人的面容時,面色卻是倏地一變,揚起的笑意也立時僵在了臉上。
将近四年未見,那張俊美絕倫的面容一如從前般熟悉,卻讓她從心底慢慢生出一股寒意。
這張臉,這個人,曾是她壓藏在心底多年,不曾宣之于口的少女心事,也是她現如今的噩夢。
銜霜僵硬着身體,面色也随之變得慘白。
她怔怔地看着那個人,看着他蹙眉推開了蹭在他懷裡的歲歡,提步向自己走來。
歲歡被素來疼愛自己的“爹爹”推開,很是受傷,她仰起頭,順着玄色錦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才反應過來進來的人壓根不是徐文州。
“娘親,他不是爹爹!”
歲歡總覺着這人有點面熟,抱着小腦袋瓜終于想起了什麼,沖銜霜嚷道:“他,他就是今天街上那個奇怪的壞人!”
眼見他步步逼近,銜霜心中又驚又懼。
她現下已經顧不得去想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顧不得去想他是如何找到的自己,隻是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被他猛地拽住了手腕。
“你不是已經死了麼?”霍則衍鉗制住她想要掙脫的手腕,眼尾卻有些泛紅,“朕沒準你死,你怎麼敢死?”
他回想起那一日,她決絕地從畫舫上縱身跳下的那一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即便眼前的女子眼下安然無恙,他也仍覺得後怕不已。
“銜霜,你怎麼敢?”他逼視着她,幾乎是咬牙切齒道。
她怎麼敢?怎麼敢為了離開他而一死了之?
他找了她三年十個月,整整三年十個月!
他恨恨地說着,手中也加了力道,拽着她的手腕,用力将她帶進了自己的懷裡。
感受着懷中溫暖柔軟的觸感,他将她擁得更緊,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印證她是真實存在的。
她還活着,而他真的找到她了。
歲歡見狀,立馬撒開了小腿跑過去,抱住了霍則衍的腿使勁地往外拖,試圖讓這個奇怪陌生的男子離自己的娘親遠一點。
然而她平日裡再怎麼機靈,畢竟也隻是個才三歲的小孩,力道自然不可能和一個二十多歲還習過武的男子相較。
到後來她筋疲力盡也沒能拖動霍則衍分毫,隻好撒開了手,哇哇大哭起來:“壞蛋!你放開我娘親!你放開我娘親!你這個壞蛋!大壞蛋!”
好吵。
霍則衍皺着眉,本就在煩躁邊緣的心愈發不耐起來,若非這是銜霜的孩子,他真的很想把這個聒噪又礙眼的小孩一腳踢開。
聽着歲歡的哭聲,銜霜一片空白的大腦恢複了幾分神智,趁着霍則衍不備,用力掙開了這個讓她覺得幾乎窒息的擁抱。
她将歲歡護至身後,看着自己被磨紅了一片的手腕,比劃着問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朕為什麼會在這裡?”霍則衍重複了一遍,低聲笑道,“還真是個好問題。”
他看了一眼榻上收拾好的行囊,問她:“行李都收拾好了?朕今日若是不來,你是不是就要和那個男人一起遠走高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