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此,銜霜像是聽到救命稻草一般點了點頭。
然而總是事與願違,大夫說她身子本就不好,小半年前又積壓過寒氣,這次落水更是寒氣侵體,性命無虞已是萬幸。
說來興許也是她與這孩子的緣分,受了落水這樣大的刺激,孩子竟有驚無險地保了下來。
但打胎對她的身體損傷極為嚴重,若是強行落胎的話,輕則今後再無法生養,重則有損她的壽元。
幾日相處下來,徐家兄妹對銜霜也大緻有所了解,知道她并未成親,如今已無家人可依,也并非是江南人。
至于她腹中孩子的生父,她并未明說,兄妹二人也大緻清楚這是她的傷心事,沒有再多問,隻當她是遇人不淑、遭薄情郎抛棄的可憐女子。
銜霜也從徐家兄妹的口中得知,此處原是江南的一個小鎮,名字叫做關川鎮,離京城有千裡之遙。
徐家父母早逝,隻剩下徐文州與徐文蓉兄妹倆相依為命。
家中并不富裕,徐文州一邊讀書一邊在鎮上做工撫養妹妹,也時常會為了改善生計去江中捕魚換錢。
但饒是徐家較為清貧,兄妹二人還是執意要留下懷着身孕、居無定所的銜霜。
銜霜心懷感激,便也總想着在徐家做些做飯浣衣的事情來表示回報,卻總是被徐文蓉闆着臉“教訓”道:“這些都有我呢,銜霜姐你懷着孕,就該多歇着才是。”
八個月後,銜霜生了個女兒。
她給女兒取名為歲歡,隻希望她今後能夠歲歲歡愉。
歲歡出生後,徐家更熱鬧了,因着銜霜身患啞疾,不便于教歲歡說話,徐文州和徐文蓉便擔任起了這項任務。
而歲歡很聰明,半歲大的時候就學會了喊“娘親”,緊接着就是“蓉姨”和“爹爹”。
不知怎地,這孩子像學不會“叔父”似的,很固執地一個勁喚徐文州“爹爹”,怎麼改都改不過來。
銜霜見實在掰不過來這孩子,隻能有些窘迫地同徐文州比劃:【徐大哥,歲歡不懂事,冒犯到你了。】
徐文州卻像是一點也不介意似的,笑得很是溫和:“怎麼會是冒犯?歲歡這麼可愛,能當她的‘爹爹’,該是我的榮幸才是。”
大概也是歲歡半歲大的時候,銜霜身子調理得差不多了,在徐文州的幫襯下,和徐文蓉一起在關川鎮開了一家面館。
一開始是銜霜一人負責掌廚,而徐文蓉負責給她打打下手,招待客人。
但後來面館的生意越來越好,兩個人總是忙不過來,便幹脆在面館裡另外請了兩個專門負責打雜待客的小工,而徐文蓉跟在銜霜後頭學會了下面的這項手藝。
銜霜通過開面館也存下了些銀子,除卻她和歲歡的一定開銷外,她把餘下的銀錢一并給了徐文州,卻意外地遭到了他的拒絕。
她堅持要給他,并比劃着同他解釋,她和歲歡一直在他家中白吃白住,又一直受他們照顧,這樣大的恩情,她心中不安。
況且她做面館生意的本意,也是希望徐文州不用再像之前那樣辛苦做工,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在讀書考功名上。
“哎呀,銜霜姐,你就别為難我阿兄了,他怎麼可能要你的錢呢。”徐文蓉幫着徐文州勸她,面上卻是一副看透不說透的神情。
銜霜那時還不明其意,直到後來徐文州同她求親時才明了。
她并不知曉徐文州是何時對自己有了這樣的心思,不過坦白來說,他待她一直極好。
為了能看懂她的比劃,他不知從哪翻出了一本專門講啞巴手語的小冊子,把其當讀書一般細心鑽研。
他知道她也想要學習讀書識字,即便他再忙,每日也都會抽出閑暇教她。
但銜霜仍是拒絕了他。
她認真地同徐文州比劃:【我這樣的人,還帶着歲歡,就不拖累徐大哥了,徐大哥今後若是讀書考中了功名,一定能娶一個更好的女子。】
徐文蓉後來悄悄同她道:“我阿兄,那就是一個死腦筋,之前一心想要考功名,從來就沒想過想過娶妻生子這回事,直到後來碰到銜霜姐你。”
“他這樣的人,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壓根就不會在意你說的那些事,更不會嫌棄你,你瞧他對歲歡多好,歲歡也早就把他當成了親爹爹。你當我阿嫂,咱們親上加親多好啊。”徐文蓉說。
話雖如此,但銜霜心裡知道,她拒絕徐文州,不單單是因為這些,還因為她其實并不喜歡徐文州。
她感激他,敬愛他,把他當作兄長一般,可對他卻全無一絲半點的男女之情。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徐文蓉又說了,“你之前隻把我阿兄當大哥,當然對他生不出來什麼男女之情,現在你知道他喜歡你了,你就把他的身份換個别的角色,日久生情那是遲早的事。”
見銜霜垂眸,徐文蓉又道:“銜霜姐,其實你拒絕我阿兄,也不隻是這些吧!你是不是被歲歡她親爹,之前那狗男人傷透了心,不敢再相信别的男人了?”
或許徐文蓉說的是對的吧。
銜霜心想。
她因為之前霍則衍的那些話,的确做不到輕易再接受一個男子的靠近,輕易再敞開心扉了。
來到關川鎮的第三個年頭,也就是歲歡兩歲的時候,銜霜忽然得了一場重病。
去了鎮上的醫館才知道,原來是她幼時那場令她患上啞疾的舊病複發了。
大夫給她開了很多緩解的藥,卻說這病無法根治,日後還是會有複發的風險,而且若是這病再度複發,她到時恐怕就要有性命之憂了。
也就是那個時候,徐文州科舉通過了鄉試,獲得了來年進京參加會試的資格。
“銜霜,屆時你随我一同上京可好?”徐文州問她,“京城人才濟濟,醫術高明的大夫也比江南更多,肯定會有大夫能治好你這病的。”
提起京城這個舊地,銜霜心中有些猶豫不決。
她其實不太想回到那個地方,那個讓她夢起,又讓她夢碎得徹底的地方。
“銜霜姐,你就去吧,面館的生意有我呢。”徐文蓉跟着勸她,“再說了,什麼能有你的身體更重要啊。”
歲歡什麼都不懂,隻是聽到幾個大人憂心忡忡地商議,也跟着搭腔起來:“娘親去京城,去京城!”
見銜霜松口,徐文州心中輕松了許多。
但還有一事壓在他心底,他看了一眼銜霜,試探性地問道:“等從京城回來......銜霜,你願意同我成親嗎?”
銜霜本想要拒絕,但她想起了什麼,安靜了許久,最終卻是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走出來了,既然那些事情已經都過去了,那她,也應該嘗試着接受其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