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七日後,有人喬裝尋來,銜霜才知曉,那封密信寄給的原是先帝廢太子梁珩的舊部。
每每他們同霍則衍交談之時,銜霜總會借故出去,但她也隐約明白了一些日後将要發生的事情。
終有一日,在那幾人相繼從房内離開後,銜霜走了進去,遲疑了少頃,還是比劃着問霍則衍道:【公子當真決定好了嗎?】
他颔首,面色看起來較起先前卻要輕松許多,“既然不論反與不反,都注定了要被天子猜忌,那還不如反了來得更痛快些。”
“更何況,我霍家已然家破人亡,左右是破釜沉舟,還有何可懼?”他頓了頓,又道。
見他如此直截了當地将此話說了出來,銜霜心中卻是有些畏懼,小心地問他:【公子......不打算瞞着奴婢嗎?】
“本也沒想着要瞞你。”他說,“我們每次談話,是你自己總要出去。”
【多謝公子信任。】她揚唇笑了笑,笑意卻很快便被憂慮掩去,【隻是奴婢心下有些擔憂,此戰......勝算可還大嗎?】
霍則衍斂着眉,似是也正在思量。
先太子梁珩尚存的舊部早便對梁珩之死心懷憤懑,眼下自是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而霍家過去雖無不臣之心,但手下兵力強盛,縱在霍家出事之時,兵力被霍則桓設計調至其麾下,然霍則桓短短數日便盡失人心,那些兵力仍願為他所用。
至于當今天子梁珣,他已知悉,近來梁珣與霍則桓在大小政事上屢有分歧,倒也着實給了他可乘之機。
隻是即便如此,也不能算是十拿九穩。
不過是成王敗寇,在此一賭罷了。
“談不上大,也說不上小。”霍則衍靜默了良久,平靜地對眼前的女子道,“我無法同你保證一定會勝,你若是害怕,現在便可以同我劃清界限。”
【奴婢不怕。】銜霜搖了搖頭,擡目望向了他,眸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奴婢說過,會追随公子,無論生死。】
“好。”霍則衍勾了勾唇,看起來對她的答複還算是滿意。
【隻是公子,三小姐她......】銜霜想起了什麼,同他比劃道。
宣平侯府的三小姐霍疏月,本早已與先太子梁珩定下了婚約,但後來,東宮自戕,霍家落難,這位霍三小姐卻被登上帝位的六皇子梁珣強行召入了宮中,是為淑妃。
此事一出,京中上下皆是嘩然一片,銜霜心中亦是為自家的三小姐受辱而忿忿不平。
但眼下霍則衍既決意要反,霍疏月身為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又身為梁珣的淑妃,隻怕是會進退兩難。
霍則衍自然知曉銜霜眼下提及此事是何用意,他不緊不慢道:“疏月永遠是霍家的女兒,是我的妹妹,我自不會讓她有任何閃失。”
銜霜對此安下了心,又問他:【那公子準備何時動身?】
她清楚,他們商議此事已有将近一月,想來應也快了。
“明日。”他簡明扼要地告訴她。
見她面色愕然,他又補充道:“此事宜早不宜遲,不能再拖下去,否則人心會倦怠的。”
她點了點頭,指了指自己,問他道:【那奴婢明日也同公子一起前往京城?】
“你便不必了。”霍則衍搖頭,“你放心,若我事成,會派人前來接你回京。”
銜霜順從地接受了這個安排。
她知道,即便自己跟着霍則衍一同前往,恐怕也不能為他分擔些什麼,反倒會給他添亂,不如就留在客棧,等候他的消息。
但真的等到他離開了,她才發覺這個決定于自己而言有多麼煎熬。
冬去春來,一轉眼,便已是二月初春,她卻仍舊連一點他的消息都沒有。
從巽州坐馬車到京城需要時間,與梁珣、霍則桓等人抗衡需要時間,從京中傳遞消息回巽州的小鎮亦需要時間......
這些她都明白,但她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急切。
那日的末了,霍則衍隻同她說了前半句,卻未告訴她,若是他敗了,又當如何。
她不敢去細想若是敗了會怎麼樣,但也做好了面對這個結果的準備。
若是敗了,她便陪他一起赴死。
左右無論生死,她都會陪着他,就像她說的那樣。
她想。
又過了兩日,在客棧的客堂用午膳時,銜霜隐約聽見有人在談論京中的事情。
他們說,京城已然變了天,那個失蹤已久的霍家世子竟然帶人殺了回來,從階下囚搖身一變,成了新帝,當真是不可思議。
後來他們在說什麼,銜霜聽不清了,因為她在聽見霍則衍勝了的時候,便激動得險些落了淚。
太好了,他勝了。
她心中不是沒有疑問,為什麼京中的消息已然傳到了巽州,他的人卻還沒有來這裡接她。
但她信他,他既說過這樣的話,就一定會接她回京城,隻是眼下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
又兩日後,銜霜終是等到了京中的來人。
“是銜霜姑娘嗎?”一個陌生的侍從叩開了她的房門,詢問她道。
她看着侍從身後跟着的烏壓壓一群人,有些害怕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