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毒的手段,銜霜後怕地想着,比劃着問老大夫眼下可有解毒之法。
“不必擔憂,眼下隻需将體内帶有毒性的淤血排出,再服上五日藥,便無大礙了。”
聽老大夫這麼一說,銜霜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老大夫點穴将霍則衍手臂傷處的暗血排了出來,又吩咐藥童去給銜霜拿藥。
“回胧之毒雖已解,但除此之外,這位公子身上還受了旁的傷,如不出老夫的所料,應是在背部,正是背部傷口未經及時診治,已然潰爛感染,才導緻了公子此番高熱不退。”
老大夫說着,又轉而叮囑銜霜道:“另外這軟膏,便是醫治公子背部所受的傷,姑娘今日回去後,也切記要為公子背部上藥。”
“師父,他們似乎是從别處來的,眼下鎮上的客棧估計也關門了。”藥童小聲對他師父道。
老大夫閉了閉眼,但本着好人做到底,無奈地指了指一旁的醫舍,讓他們在此處将就上一晚。
“好了,現下總該沒事了。”老大夫有些困乏地打了個呵欠,轉身就要往裡屋走,“老夫要回去繼續睡覺了!”
見銜霜攙扶着霍則衍進了醫舍後,又跟了過來,老大夫沒好氣道:“怎麼,還有事啊?”
銜霜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同他比劃:【我可否借您的廚房一用?】
她又比劃了幾次,老大夫總算是大緻明白了她的意思,氣得吹胡子瞪眼:“老夫說你這個姑娘家,還真是得寸進尺啊。”
【我們雪日裡趕路治病,已經一天多不曾吃過東西,這個時辰鎮上的店家也都關了門,所以才想着借您的廚房,自己在裡頭做些簡單的吃食來飽腹。】銜霜忙比劃着同他解釋,神情很是誠懇。
她所言非虛,她與霍則衍的确許久不曾進食,今日又走了這樣久的路,她現下正餓得厲害,而霍則衍連昨日的晚食都未用,現下隻怕餓得比她更甚。
她想了想,又對老大夫比劃道:【我們不會白白用您的東西,夥食費、住宿費會連同今日的醫藥錢一同交付給您的。】
“也罷。”老大夫又歎了口氣,指了指一旁站着的藥童,“你,帶她去廚房吧。”
末了,他又補充了句:“這回,就是天塌下來,也不準再來擾老夫安寝了!”
銜霜喜出望外,謝過老大夫後,跟着藥童一同去了廚房。
她也算是略通廚藝,年幼時就跟在夏婆婆後頭學會了起竈做飯,後來夏婆婆生病後,家中的飯食都是由她一人所做。
而她做起來最為得心應手的,便是素面了,食材普遍便宜,做法簡單,味道更是鮮香可口。
約莫一盞茶後,銜霜端着兩碗熱氣騰騰的素面走進了醫舍,将其輕輕擱放在了榻旁的矮桌上。
【奴婢借醫館的廚房下了兩碗素面,公子先吃些來暖暖身子吧。】她同霍則衍道。
想着他身上無力,吃起東西來怕是也不太方便,銜霜便坐在了榻旁,端着一碗面想要喂他。
他瞧見了她的舉動,卻擰着眉心偏過了頭,從她手中接過了那碗素面,道了句:“我自己可以。”
銜霜點點頭,她對他的拒絕并不意外,見他自己的确無礙,便端起自己的另一碗面吃了起來。
許是太久沒有這樣好好用過一頓飯,這碗簡單的素面便顯得分外鮮美,面條的口感很是細膩溫和,夾雜着佐料的香氣,于一個許久不曾飽腹過的人而言,味蕾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而這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下了肚後,整個人也都舒坦了許多。
銜霜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拿着碗筷的霍則衍,強行按捺住了想問他自己手藝如何的心情。
簡單收拾幹淨殘局後,她想起了大夫适才的叮囑,拿起軟膏對他比劃:【公子,奴婢來為您上藥。】
見霍則衍沒說話,銜霜便當他應允了。
她小心翼翼地去掀他背部的衣裳,才隻掀開了一件外袍,她的面龐卻不由自主地紅了,提着外袍的手也頓了頓。
“不是要上藥麼?還磨蹭做什麼?”
聽見霍則衍的話語,銜霜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掀開了他的裡衣。
看着他背部一道道觸目驚心的杖痕,她的眼圈立時便紅了。
銜霜知道,霍則衍在诏獄的日子不會好過,受刑也是在所難免,卻不知他竟是受了這樣重的刑罰,甚至過後竟也無獄醫為他醫治,就讓他帶着這樣的一身重傷上路。
她想着,眼淚也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想起自己上回掉眼淚被霍則衍嫌棄,銜霜忙強忍住眼淚,擡起手背按了暗眼角,生怕被他發現自己哭過。
不想弄痛他的傷口,她上藥的力道放得很輕,時刻關注着他的反應,他卻始終一聲不吭,甚至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終于上好了藥,銜霜送了一口氣,将藥膏放在榻旁的矮桌上。
“好了?”他問她。
她點了點頭,勉強朝他笑了笑,但發紅的眼角仍是出賣了她。
她剛剛哭過?
不過是給他上個藥而已,她怎麼又哭了?
霍則衍蹙着眉,心中有些莫名的煩躁。
還未想明白這股不知名的煩躁從何而來,他便瞧見銜霜比劃着問自己:【還疼嗎?】
“什麼?”他怔了一下。
見她抿了抿唇,指了一下他的傷口,霍則衍反應過來了她的意思,心中的那股煩躁更甚。
他看着她,幾乎冷笑出聲:“銜霜,我說過,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自霍家落難以來,他已經見過無數次這樣的目光。
他知道,他們是在可憐他,可憐他從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淪為了一無所有的階下囚,他實在厭惡極了這樣的目光。
他不需要憐憫,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