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艾斯的聲音，薩博想不顧一切回應對方，以往督促他計劃性行動的自制力在這一刻潰不成軍。雖然時常被同伴吐槽愛亂來，但薩博一直都有堅持自己的步調做事，現在就和艾斯相認并不在他原本的計劃之内。

但是，快到極限了。

這麼接近的距離，薩博能清楚感覺到來自對方的視線，讓他難以保持冷靜。

沒有人能設身處地理解他的感受，這些年來，他究竟在心裡模拟過多少次重逢的畫面，思考見了面該說什麼。

哪怕沒能想起幼時相處的回憶，不曉得曾經許下重要的約定，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薩博還是會對艾斯和路飛的名字起反應。

就好像……靈魂深處種下的種子早已成長茁壯，他暫時忘了通往樹木的路該怎麼走，但十分笃定盡頭必有他想找的東西存在。

藍染心情好時，願意多花幾分鐘的時間回答薩博關于過去的問題，包含另外兩個孩子的性格、想法、成長環境、陪伴在他們身邊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幸虧薩博詢問的對象是藍染，也幸好他還有藍染可以問，換成其他人，同一個主題所能得到的反饋不會有藍染這麼豐富。

薩博對藍染印象很好，除了救命恩人濾鏡之外，還有其他原因。

隻要藍染有意維系這段感情，他可以輕易讓他人喜歡上自己，人的思考模式不固定，卻有機可循，更何況像薩博這樣的小孩，心裡想什麼幾乎都直白地展現在臉上，藍染解讀後會做出容易加深薩博信任的選擇。

藍染帶目的性收集艾斯和路飛的資料，并不是為了薩博，他的時間沒有廉價到需要用來讨孩子歡心。

三兄弟中除了薩博，其他兩位的身世都能引起藍染注意。路飛是海軍英雄的孫子，革命軍首領的兒子；艾斯的身世更讓人驚訝，在深入挖掘的過程中，藍染發現了知情人士刻意隐瞞的秘密──艾斯是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兒子。

這一層身份并未給艾斯帶來正面影響，反而讓他從小就體會了來自周圍的惡意。

他的父親是公認的海賊王，征服了偉大航道的男人，留下數之不盡的财寶，那些寶藏至今仍無人尋獲。

艾斯對他的父親一點印象也沒有，所有關于羅傑的故事，都是從别人那裡聽來的，他隻能從那些一點也不客觀的評價裡挑挑揀揀勉強拼湊信息。

羅傑是了不起的人物，卻不是一位盡責的父親。

艾斯小時候究竟經曆了什麼，藍染即使手握情報，告訴薩博的也隻是篩選過的内容。

他嘗試引導薩博，觀察男孩做出的決定。然而薩博對他的好感度太高，言行中表達了“如果你不說，那一定是你覺得不應該讓我知道，是為了我好”的意味。放棄探索真相的速度，快到讓藍染一時想不到詞語加以評價這樣的行為。

……有時候形象建立過于成功也不一定是好事。

也許和藍染相處時輕松的談話氛圍能勾起傾訴欲，薩博單方面和藍染成為了跨年齡無話不談的朋友。

除了必須保密的敏感話題，他幾乎什麼都和藍染說。

得知艾斯和路飛的近況，知道兄弟們都在島上過得很好，薩博不曾開口請求藍染或革命軍送他回去。

離開哥亞王國，薩博就沒想過要回去那座島，即使記憶全無他也排斥着自己的故鄉。

如果他的兄弟小時候許下的願望沒變，他們總有相見的一天。

時間回到現在，原本薩博打算找個恰當時機與兄弟們重逢後坦白，至少要等他想起來一部分記憶……

腦子裡閃過許多念頭，現實卻僅僅流逝數秒。

對話的渴望占了上風，薩博決定抛棄原本的計劃和對方相認。

側身回首的革命軍，和等待他轉身的海賊視線交會。

沉默填滿空氣，雙方都沒有開口，對視的瞬間仿佛産生了化學效應。

看着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艾斯無法繼續維持輕松的笑。

他不會忘記這張臉，當然也忘不了從其他人口中聽聞薩博死訊時的感受。

【薩博出海的船被擊沉了，海面隻剩下殘骸，沒有找到薩博的屍體。 】

拒絕面對，痛恨殘忍的命運從他和路飛身邊奪走了重要的兄弟。

艾斯發瘋似地随手抓了把武器就要往外跑，怒吼着要去為薩博報仇。

然後，他被擔心他的山賊綁起來，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對路飛的責任感逼迫艾斯振作，發誓連同薩博的份一起背負。

艾斯回過神，将影響情緒的片段趕出腦海，他快步踏入陰影，肢體動作透露迫不及待的心情。

雙手在薩博的默許下碰到人，艾斯按着薩博的肩膀，收緊五指，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既想笑，又控制不住眼眶酸澀。

直到确認薩博是真實存在的，并非虛假幻影，艾斯才扯了扯嘴角，哽咽的笑聲從唇齒間流瀉。

“……哈。”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你還活着，薩博。”艾斯喃喃自語，音量隻有近距離接觸的薩博能聽清。他額頭抵着薩博的肩膀，默默消化漫長分别累積的思念。

艾斯激動的情緒傳達給薩博，他緊抓着眼前這位好不容易才再次見到的兄弟，不肯放手。

雖然沒有記憶，但總覺得……好像能體會這份失而複得的狂喜。

我也很高興，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