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貌精緻可愛的小男孩呆愣地站在屋内，清冷的月光延展入室，驅散門口的黑暗，無聲彰顯存在感。

房間内倒卧兩具屍體，一男一女，身下擴散的血液有半凝固的迹象，色澤轉為暗沉。

過了許久，童磨像是才剛反應過來，面向入口的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眸，發出無意義的單音節。

“……啊。”

“真的走了。”

那道挺拔的背影走出他的視野，不曾回頭，沒有絲毫的留念。

男孩擺出傷感的模樣，情緒仿佛随藍染的離開被一雙無形的手牽動着，看不見的絲線自空中垂落，纏繞他的四肢，拉扯他的肌肉骨骼，讓他做出虛假的神态。

事實上，童磨的内心如死水般沉寂凝滞，平靜的表面下，掩埋了從外側看不見的東西，正在逐漸腐壞，他觀察身邊人的面部變化，模拟人類感到難過時的表情。

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能體會正常人的情感嗎？

不知道，也不在乎。

更深更濃烈的情緒波動沒有，童磨知曉自己缺乏了某些東西，那是構成一個人的重要根本，他卻抱持可有可無的念頭。

日子過的好好的，改不改變都無所謂，少數讓童磨煩惱的事情，大概是身邊人太愚鈍了，時常讓他産生疑惑不解的情緒。

一些很簡單的，也許單手就能解開的謎題，硬是越弄越複雜，到最後變成令人尴尬的死結，童磨不懂大人們都在想些什麼。

好笨啊。

唉，真的好笨。

見證親人的死亡，依然保持孩童的天真純粹，童磨歪了歪頭盯着失去溫度的軀體，心想還是裝作不知情好了。

等太陽替換黑沉夜幕，自然會有前來參拜的萬世極樂教教徒發現，然後處理這兩具屍體，到了那時，他再表現得像個剛失去雙親的普通孩子就好。

眼淚，是一定要落的。

童磨踏着節奏與往常無異的步伐，成為第二個走出血腥房間的人，清晰空氣沁入心脾，驅散人的血液帶來的濃稠沉重。

藍染不帶遲疑地轉身，迎向光源的背影給童磨留下深刻印象，在記憶力卓越的大腦刻下劃痕，任憑歲月如細沙般流逝，曆經無數日月更疊也未能遺忘這段插曲。

命中注定的相遇，童磨喜歡這樣形容他和藍染的邂逅，聽起來頗有詩意，不是嗎？

“願父親母親的靈魂得到安息。”幼小的男孩雙手合十，虔誠地低頭祈禱，濃密的睫毛下綴着淚水。

“好可憐啊……教主年紀這麼小就痛失雙親。”

“怎麼會這樣？明明之前夫妻的感情很不錯的，集會時互動頻繁，看上去關系挺和睦。”

“聽說是因為男方做了不該做的事，才導緻悲劇發生。”

“不該做的事？”

“你知道的，男人嘛……”

“噓！别說了，保持安靜！萬一讓教主聽到了，你要他如何是好？”

有人嚴厲制止，被訓斥的兩人閉上嘴巴，偷偷瞅了眼站在前方的幼小男孩，見對方沒有反應才松了口氣，沉默走完送行流程。

聲音那麼大，想不聽也難。

直面裝着父母身軀的棺木，童磨祈禱的姿态虔誠鄭重，他睜開了閉着的眼眸，嘴角不為人知地悄悄勾了下，笑容宛如昙花。

就像他曾經對藍染說的，童磨為自己訂立目标，并付諸行動，他對他的教徒說“我将引領你們前往極樂”，繼續做着父母健在時的教主工作。

隻是偶爾會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究竟——缺少了什麼？

命運是眷顧他的，遇見無慘，被同化為鬼，獲得強悍的力量與不易受摧折的頑強生命，童磨這麼覺得。

自己真是幸運，撐過不值一提的痛楚，犬齒凸出，指甲尖銳，重新書寫食譜，舍棄人類身份成為鬼的他，可以繼續思考那些尚未得出結論的難題。

他有很多時間。

站在整齊擺放裝飾物的收藏櫃前，男人彎起眼眸，心情很好地笑着，那雙絢麗的七色瞳孔無情冷漠，倒映無數顆人類頭骨。

伸手觸摸慘白的骨骸，臉上挂着漫不經心的神情，童磨感受指腹傳來的觸感，腦海浮現幼時有過短暫相處的男人面容。

他一直忘不了那對雪青色的眼睛，别人都說他的眼瞳是世上最特别的一雙，他卻鐘愛那個男人的眼眸。

——真的很漂亮。

像是水藍色的天空，融入少許淡紅，調和出迷人的色彩。

童磨眯眼，面向前方目光卻沒有聚焦，他從記憶宮殿裡捧起過往回憶，細細品味。

無慘的到來，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之喜，童磨在成年後接受無慘饋贈，向鬼的支配者獻上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