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淮晃過神來的時候,手掌已經放在那頭褐色短發上了。
看起來粗硬,但摸起來卻意外的有些柔軟,隻是還有些沐浴過後的濕氣。
伽一對他的舉動非常吃驚,那雙綠眼睛此時正睜大了看着眼前的人。
他感受到蔣淮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短發當中,聞到從心愛的人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氣,令他着迷。
伽一呼吸慢慢有些急促,不由自主地将臉偷偷地往前挪了挪,離蔣淮越來越近。
他盯着那兩片嘴唇,幾乎失了智,隻想吻上去,在眼前的人清醒的時候。
蔣淮感覺到伽一灼熱的呼吸靠近自己。
在感覺到伽一即将失控的時候,他一把用手掌抵着伽一的頭,将他用力推開。
或許是因為伽一的強壯,蔣淮并沒有撼動他半分,隻是将他從旖旎的想象中推醒了。
“坐好。”
蔣淮輕聲說。
伽一收斂了放肆的眉眼,撤回帶着侵略和壓迫的身軀,回答道:“好。”
伽一的身上仍舊穿着自己那套帶着濕氣的衣物,隻是解開了披風和外衣,隻留下高領的襯衫和修身的騎士褲。
他将領口解開幾顆扣子,帶着濕意的衣服有點兒貼在身上,露出厚實的胸肌的模樣。
衣服的袖子被撸到了手肘,顯得有些皺巴巴的,幹練的小臂完□□露出來,而充滿力量的大臂線條也呼之欲出。
想來以他高大的身材,肯尼斯家宅中隻有部分奴仆的衣物可以供他更換。但在沒有主人的指示下,誰敢将奴仆的衣物拿去給少爺的客人更換。
此時的伽一,像一隻收斂了爪牙的狼犬,被主人呵斥了一聲,便乖巧地收回身子,坐回原來的椅子上。
他将渾身的躁|動|難|耐,以及即将迸發而出的荷爾蒙氣息,小心翼翼地收了回來。
“你想跟我說些什麼?”
“尼爾。”伽一又喚了他一聲。
“嗯?”
“你父親的事情很複雜。”伽一擺正了身體,“你無法阻止。現在你該做的事情,是離開這裡,不然你将成為肯尼斯家族的掣肘。”
“所有人。”蔣淮平靜地看着他。“所有人都叫我不要管,都在告訴我,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
“但是,卻沒有人告訴我,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伽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如果……”
“如果,我将一切都跟你說,你能答應我離開西陸嗎?我已經替你做好了安排……”
“你是我的什麼人?我們不過是泛泛之交,我怎麼知道你是要幫我還是害我。”蔣淮的藍色雙眸在房間燈光下,顯得清澈而冰冷,“就憑你偷偷摸摸的親昵?”
“每次留宿埃德加府上,有個家夥總是爬上我的床,年複一年,從你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還隻敢小心謹慎地窩在一角,後來大了,倒是膽大妄為地将我都要勒到窒息。”蔣淮冷笑一聲,“伽一,你以為你在煙裡做的小手段,這麼多年我一點都察覺不出來嗎?”
伽一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你就是默許我的親近,默許我留着你的身邊。”
蔣淮站了起來,走到伽一身邊,“我不過就是想看,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他俯下了身子,帶着些微妙的笑意說道:“說吧,我也該想想接下來該做些什麼了。”他伸出手,揉了揉伽一的腦袋,“可以告訴我了嗎?伽一先生。”
到底是,什麼都不做,冷眼看着這一切,讓人感到更為窒息。
所以。
告訴我吧。
讓我知道,在肯尼斯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貪婪和醜惡,将曾經蔣淮不屑一顧的平靜,悄悄吞噬。
·
“這是貝爾先生孝敬兩位大人的。”
瘦削的仆人弓着身子,臉朝下,雙手恭敬地将手中兩份信封,分别遞給兩個守門侍衛。
侍衛們笑着接過,“貝爾先生,實在太過客氣,不過是個舉手之勞。”
他們拆開信封,用手掌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後從中取出一塊金币,放到口中輕咬了一口,看着上面淺淺的牙印,咧嘴道:“既然如此,便請這位先生進去。萬萬切記,不可與舊人叙舊太久,不然出了事我倆也擔當不起責任。”
他們将一把鑰匙塞到仆人的手中。
一個披着鬥篷披風的高大男子微微颔首,一言不發地從兩人中間進入地牢。
穿着粗布簡衣的仆人,也攥緊掌心中的鑰匙,埋着頭跟在男子後面,一同進入。
地牢中很黑,兩邊的石壁上挂着一盞盞昏暗的燈,讓長長的走廊顯色幽深又可怖。
一道道緊閉的鐵門,鏽迹斑斑,沉重地矗立在兩旁,偶爾有壓抑的哭聲從最上方的小窗戶中傳出來。
兩人走在過道上,看着鐵門那用紅色顔料寫着的簡單标識。
侍從慢慢挺直脊椎,他的面容朝着前方,沒有說話,隻是盯着面前那道結實的背影。
蔣淮摘下帽子,隻見原本漆黑烏亮的黑色長發已然修剪到耳際,用特殊的染料染成了蒼黃色,顯色幹枯。他的眼睛裡什麼情緒都沒有,木讷而又冷漠。仆人寬大的衣物套在他的身上,空蕩蕩的。
整個人,蒼白、病弱又頹廢。
“就是這裡了。”
戴着鬥篷的伽一,在一道鐵門前停下腳步。
他偏過臉,眼神在帽檐下被暗色掩蓋,斑駁的光影在他的下巴處晃動。
看向蔣淮。
粗啞的聲音響起。
他往旁邊跨了一步,露出鐵門的鎖。
碩大的24如同幹涸的血迹,在大門上刺目的顯露着。
蔣淮走上前去,曲起指關節,輕輕扣了鐵門一下,聲響飄蕩在空氣中,短促又明顯。
他趴在門上,聽着裡面的動靜。
一個腳步透過門,微弱地穿透出來。
來人不緊不慢地走着,如同一位優雅的紳士走在紅毯上,并不顯得急促。
“請問?”
肯尼斯的聲音在門的後面響起,歲月的沉澱在他貴族口音中顯得優雅,即使在如此的境地,也分毫不顯落魄。
“咳——咳——”
可是伴随而來的,卻有一陣壓抑的咳嗽聲。
蔣淮,沉默着。
内心突然變得壓抑又沉重,他感覺到他的心緒正在下墜,不知将要墜到何處,如同要堕入無邊地獄一樣。
他不懂這種感覺。
沒有人告訴他。
這種感覺,就叫做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