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的冬天總是陰晴不定。蘇絲弦端着沒加糖沒加奶的黑咖在陽台上轉了個圈,試圖全方位擁抱太陽,順帶哄昨晚熬夜趕完論文的自己一口幹了它。
然而身子沒轉完,這個世界留給她的就隻剩下了一團團灰蒙蒙的霧氣。
沒出口的罵聲換作疲憊的歎息,下方草坪傳來的簌簌聲響誘着她低下了頭顱。那幾顆環繞着草坪種植的栗子樹下,沈初蔚正試圖和小松鼠們龇牙搶食物。
自從家裡倆大孩子前些天回國後,這小祖宗的調皮勁愈發無處發洩。蘇絲弦沙啞着嗓子沖着她喊:“說了多少次了,那是馬栗!你想進ICU嗎?”
果不其然的下一秒,她的耳邊就響起了沈初蔚——我要吃糖炒栗子的宣言。
金燦燦的栗子裹着亮閃閃的蜜糖,蘇絲弦的口腔自動分泌的唾液裡是故鄉的味道。與此同時,腦子裡還全方位立體生成沈星川給她們撥栗子時靈活而纖細手指。
該死的沈星川!都怪她這些年冬天把這小崽子喂成了糖炒栗子腦袋!
蘇絲弦僵硬着臉将這杯裡的死水一飲而盡:“買買買,放假了我們去唐人街找找。”
電影學院的走廊裡,聖誕假期的氣息已經提前彌漫。每一次的呼吸都可以收獲熱可可和肉桂的甜香。盡管距離真正的放假還有兩天,但裹着圍巾和厚外套的學生們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對于長假的渴望以及對論文ddl的怨怼。
教室裡,蘇絲弦坐在位上一手托腮,指間轉着支藍色的Fontainebleau木質圓珠筆。她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教室,忽然在前排左側頓住。
自己的小組成員之一艾德琳正低頭寫着什麼,手裡握着一支款式與她手中一樣的圓珠筆,楓紅色的筆管在冬日陽光下泛着溫暖的色澤。
蘇絲弦的目光在那支筆上停留了一瞬,又輕飄飄地移開。她看了眼手機上王大花前些日子發來的消息。
自從這大半年她以各種方式獨自帶崽出街被拍次數的增加,網上便頻頻傳出她和沈星川兩地分居的各類不實謠言。
而大半年沒有在她身邊各類聚會節日等場合現身的沈總,似乎也印證了這些揣測。久而久之,連同學們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幾分微妙地試探。
當然這一切都是該死的沈星川的錯!可惡!蘇絲弦惡狠狠的記着筆記,在心裡給這隻三天沒給自己打電話的狗東西狠狠記上了一筆!
下午還有一節課,蘇絲弦索性讓保镖把自家崽送到學校附近的餐廳和同學們一起解決午餐問題。
小家夥憑借着一張乖巧可愛的臉,早早便在這群大學生裡混了個臉熟。連偷偷背着自己摘下鹿皮小帽子,去接偷渡而來的巧克力糖果時的動作都熟練萬分。
一頓飽餐後衆人各自散去,特地慢了幾步的艾德琳忽然在身後叫住她。
“你喜歡這個款式的鋼筆嗎?”顯然這位中英混血的艾德琳小同學早早就注意到了她多次在這支筆上流連的目光。她笑着從包裡拿出一支紅色的簽字筆,遞了過來:“我收藏了兩支,可以送你一支。”
蘇絲弦垂眸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謝謝,不過不用了。”她晃了晃自己手裡的藍色簽字筆,“這一組筆是我送給我妻子的訂婚禮物。”
艾德琳眨了眨眼,笑意不減,但其中顯而易見的多了幾分了然。
而站在一旁的沈小朋友則在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時自動将耳朵一豎,小手偷偷摸向口袋裡的手機。
蘇絲弦用餘光瞧了個全程卻沒攔着,反正這小叛徒早晚是要給沈星川通風報信的。
下午的課上,蘇絲弦頻頻看手機,指尖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着。
這一整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讓一起讨論劇本的同學們紛紛忍不住調侃。
你這副樣子,簡直像剛談戀愛的高中生!
蘇絲弦眉頭一挑,将手機蓋在桌上:“我都結婚十幾年了。”
可直到晚上,沈星川那邊依舊風平浪靜,連半個标點符号的條消息都沒有。蘇絲弦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手指懸在視頻通話的按鈕上,又縮回來。
不行,不能打!憑什麼每次都是她先忍不住?
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咬牙切齒地想:看誰先憋不住!
剛從西南飛回燕城的沈星川踩着薄雪走進四合院時,青磚地面上已經覆了層細鹽似的白。她今天穿了件駝色的羊絨大衣,領口别着一枚素銀胸針,是養成了撿漏新愛好的蘇絲弦不久前在倫敦古董市場淘來的。
俞江海正在茶室裡煮茶,炭火爐上的鐵壺咕嘟作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鏡片後的目光。
“西南的事,快了結了。”俞江海沒擡頭,手指撥弄着茶則裡的大紅袍。
“具體時間還是要看詳細實操。”沈星川在蒲團上坐下,接過傭人遞來的毛巾擦了下手,靜靜的看着突然尖銳嘯叫起來的鐵壺。
俞江海拎起壺,滾水沖進茶海。茶葉在青瓷盞裡翻騰舒展,昏暗燈光下滲出來的精華如血一般蔓延。
“但有些虧空,可不是靠着錢能填上的。”俞江海突然掀了掀眼皮,推過一盞茶來。水面浮着片未沉底的葉,像柄懸而未落的刀。
茶室陡然靜了下來。窗棂外的雪粒子簌簌撲打玻璃,在人心上抓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