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引進國資。”沈星川注視着茶湯裡自己晃動的倒影,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敲着某種節奏,“占股百分之一,面上過得去就行。”
俞江海突然笑了:“就讓他們喝口湯?”
“現在鍋裡沒肉。等蛋糕做大了,自然有人搶着遞刀叉。”沈星川也笑,眼角卻紋絲不動。
她伸手撥弄了着餘下淺淺一層茶湯的青瓷盞,緩緩擡眼看着對面的人:“隻是眼下這關,還得勞您幫着唱出空城計。”
“你又看上俞免了。”俞江海端起茶杯,熱氣氤氲中目光如鷹隼。
“國際工程項目,自然要請清北的張教授出面牽頭。”沈星川指尖一頓,茶湯内泛起的漣漪舒展開來:“但兩國跑的苦差事還是得讓俞免來。”
“而你需要更多的表現。”俞江海擡眼,目光銳利,“讓兩邊都能平息下來。”
沈星川指尖輕輕敲了下桌面,聲音很輕卻清晰:“所以,需要有人閉嘴。”
俞江海沒否認:“你比你父親聰明。”
沈星川端起茶杯,将餘下的茶湯一飲而盡。
離開時,檐下的冰棱已經垂下一指長。她沒撐傘,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細小的水珠。
雪下大了,電視裡正播報着寒潮預警。沈慎的病房在頂層,落地窗外能看見灰蒙蒙的西山輪廓。他披着件藏藍睡袍站在窗前,手裡盤着對核桃,喀啦喀啦的聲響在房裡格外清晰。
沈星川解開大衣扣子,在沙發上坐下:“窟窿太大,又得讓所有人都喝上湯。”
沈慎的核桃停了,他轉身走來時睡袍腰帶松垮地垂着,瞧着毫無生機:“不讓他們吃肉,他們就要來喝你的血了。”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密集起來,噼裡啪啦砸在玻璃上。
“現在鍋裡沒肉。”沈星川的指尖在手機上輕點,将其中引入國資的協議條款轉向在她對面坐下的沈慎:“但隻要幫着把蛋糕做大,将來分到的就不隻是湯。”
沈慎的視線落在她無名指的婚戒上。那圈鉑金已經有些年頭,如今卻比嶄新的更亮:“你要我怎麼幫?”
沈星川從外套内袋取出個淺棕色的藥瓶,輕輕擱在茶幾上。
沈慎隻偏過頭去望着窗外松樹枝頭越積越厚的雪,忽然說了句不相幹的話:“快過年了,絲弦也該帶着孩子回來了。”
“等春天。”沈星川起身系好大衣,胸針上的銀光一閃,“倫敦和燕城的冬天都太冷了。”
第二天的課程表上隻有下午一節課,教授笑眯眯地放了部老電影,大家喝着咖啡閑聊,氛圍輕松得像提前過聖誕。
待到黃昏的金黃爬到蘇絲弦擱在筆記本旁的圓珠筆上時,最後一節課在歡聲笑語中結束。教授提前祝大家聖誕快樂,學生們一哄而散。
蘇絲弦收拾好劇本草稿,跟着或急或緩的人群出了教學樓。她盤算着回家再給沈星川打電話,即便是在國外,但大庭廣衆下說些期期艾艾的總歸不太好。
哪知道手機剛在兜裡呆了三秒不到,就不甘寂寞地突然震動。拿起一看,沈星川的名字正堂而皇之地跳在屏幕上。
“喂?”蘇絲弦接起電話,故意将聲音壓得平淡。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笑:“回頭。”
蘇絲弦一怔,乖乖聽話地将身子轉了過去。
學院古老的拱門下,沈星川正倚在車邊。左手握着的檀木手杖輕點在地,婚戒在無名指上閃着耀眼的光。她穿着深灰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的親子圍巾松垮地繞了兩個圈。另一手捧着一束新鮮的槲寄生,青翠枝葉間綴着乳白與鮮紅交織的漿果。久違的冬日暖陽斜斜切過她的輪廓,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
周圍已經有不少學生舉起手機,竊竊私語混着快門聲窸窣響起。
蘇絲弦慢悠悠的走過去,她隻覺得身上的每個毛孔裡都透着新鮮與熱烈,那些血液經由心髒重新泵出了氧氣。
她的唇角勾起,眼裡閃爍的晶瑩比第一回站在聚光燈下時更為羞澀:“喲,這是哪來的稀客?有何貴幹?”
沈星川将槲寄生遞給她,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無名指上的婚戒:“來宣告一下。”
她說着中文,像是特地為了給那群在此地蹲點的狗仔們聽,又像是藏着讓這群外國友人在網上尋求翻譯幫助時,擴大吃瓜範圍人群的小心機。
那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讓周圍人聽清,“我們在此地被承認的合法婚姻,尚在有效期内。”
蘇絲弦低頭嗅了嗅槲寄生,清冽的草木香萦繞鼻尖。她忽然伸手勾住沈星川胸前垂下的圍巾流蘇,在無數鏡頭對準她們的瞬間,于她臉頰落下一個久違的吻。
“有效期是終身,下輩子也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