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免站在她身側,手裡捏着激光筆,紅點精準地落在沙盤中央的立體綠化帶上。她比沈星川矮了小半個頭,穿了件駝色廓形西裝,内裡米色針織衫,長發微卷,松散地披在肩上,整個人透着股慵懶又鋒利的氣質——像把收在綢緞裡的手術刀。
“生态中庭的造價要上調12%,”俞免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你想要的垂直綠植牆,得用德國那套灌溉系統。”
沈星川輕嗯一聲,指尖敲了敲沙盤邊緣的商業區模型:“這裡改成你去年在米蘭得獎的那個光影設計。”
言罷,二人轉入暖氣更為充足的辦公室。俞免搓了搓被凍到發紅的指尖,打開電腦裡的圖紙。“BIPV光伏幕牆的單元模塊要縮減到1.2米。”俞免頭也不擡,在SU模型線上快速标注:“你确定要硬上綠色建築三星認證?”
“補貼會多很多。”沈星川解開羊絨大衣搭在椅背,露出了上周蘇絲弦剛為她采購郵寄回來的高領毛衣。她瞥了眼電腦屏幕上跳動的曲線,随手轉了下婚戒:“圖紙下周要,有問題嗎?”
俞免從電腦圖紙堆裡擡頭:“沈總,你這是要拿我當騾子使喚?”
安妮端着兩杯咖啡進來,熱氣在冷空氣中凝結成白霧。沈星川接過杯子時,無名指的婚戒在頂燈下閃過一道細碎的光。
俞免将臉氤氲在咖啡裡,試圖用熱氣熏蒸一下兩眼下的濃濃黑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擡眼看她:“沈總這麼任人唯親,把項目直接給我這個表妹,不怕别人說閑話?”
沈星川正接過博納遞來的文件,簽字的鋼筆沒停,筆尖在紙面上劃出利落的墨迹:“你的學曆不是買的,畢業設計不是抄的,那些獎也不是我幫你黑幕的。”
她合上文件,擡眸時眼底帶着敏銳的笑意,“你覺得我是該把它交給那群外包轉外包、連CAD圖層都分不清的“大專家”,還是交給我的MIT高材生表妹你?”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玻璃上凝結的霧氣模糊了城市的天際線。沈星川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手機頻保上那張幾月前轟動一時的被迫官宣照片,夏日的海風似乎驅散了一點寒冬的雨雪。
眼裡是濃情蜜意,說出來的話卻鋒利的可怕:“那群老東西連參數化建模和普通曲面都分不清,也配質疑我的用人?”
俞免突然笑起來,連手上的咖啡都晃蕩出了漣漪:“我昨晚也問了你老婆剛才的問題。”
“什麼?”沈星川挑眉。
俞免将咖啡放下,雙手環在胸前,用一副詭異的表情複述着某人昨天晚上把狗糧往自己嘴裡倒的場面。
“沈星川連護短都是潤物細無聲的。不用你拿個喇叭哭唧唧自證清白,她早就在那群廢物開口前讓人閉嘴了。”
雪光透過百葉窗,在沈星川的側臉投下交錯的明暗線。她低頭繼續批文件,聲音裡帶着若有若無的愉悅:“護短談不上。我給你這個項目,就像給狙擊手配了把好槍。專業過硬的人,本來就不該被埋沒。”
寒風撞擊着玻璃幕牆,發出低沉的嗡鳴。俞免怔了怔,突然笑出聲:“我現在信蘇絲弦的話了。你們搞金融的,連誇人都像在做風險評估報告。既不真誠,卻又無法反駁。”
話音剛落,她又放下了抵在唇邊的咖啡,拖長聲音歎了一口氣:“昨晚跟她視頻,她說我好不容易快要和陳默破鏡重圓了,結果轉頭就被你拽來西南吃灰。你這拆人姻緣的本事和時間節點的選擇也是棒棒哒!”
沈星川推眼鏡的指端頓了頓,她回想起了昨晚蘇絲弦裹着毛毯與她視頻的畫面來。毛茸茸的蘇小姐喝着熱紅酒,捏着試圖偷喝的小朋友們的後衣領,輕松地用熱可可打發他們去玩大富翁遊戲。
倫敦别墅客廳的壁爐裡木材發出清脆的聲響,火光在她鎖骨上投下晃動的陰影,照得那半邊臉都散發着名為家庭的溫暖。
“她跟我說的版本是,沈星川你是當代女版秦始皇嗎?抓壯丁去西南角搬磚!”沈星川端起咖啡小酌了一口:“幹得真漂亮。”
俞免啧了一聲沒搭話,嫌棄地将身前咖啡推遠。
“她說自己快被你朋友圈的狗糧噎死了。”沈星川低笑着又補了一句,眼裡帶着促狹,“比如上周那張某人煮的姜湯。”
“至少我還能發照片。”俞免冷笑:“總比某些人現在隻會天天在朋友圈裡發,我和我家小寶貝們一起畫的世界第一可愛小兔子的好。”
沈星川點頭,眼裡透着真誠:“确實可愛。”
“……。”俞免深吸一口氣,用表情罵得很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