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先生真是一肚子氣，可又不能這個時候發作，讓蔡阿姨去給莊遂平買了一身換洗衣裳，命令小孩去洗澡休息。

莊遂平倒很想拿出認錯請罰的誠意來，可是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早就耗盡了他的精力，舒舒服服洗完熱水澡，一碰到枕頭就昏睡過去了，再醒來，已是傍晚。

蔡阿姨正從廚房端菜到餐桌，擡頭看見莊遂平站在樓梯上，笑道：“遂平可算是醒了，我給你添副碗筷。”

紀老先生和老太太也擡頭看他。老太太瞧他剛睡醒，頭發亂蓬蓬的傻樣，不由得笑出了聲，可老先生卻仍闆着臉，沉聲道：“還不下來？杵在那裡幹什麼？當柱子啊？”

莊遂平臉一紅，忙低頭快步下來了。

走到餐桌邊也不敢坐，非等老太太發話讓他快坐下，才小心地觑了師爺一眼，慢慢拉開椅子坐了。

一頓法吃得小心翼翼，戰戰兢兢，紀老先生也不如何寬慰他，時不時哼一聲，滿是嫌棄和無奈。

好不容易吃完飯，莊遂平請罰之心不死，捧着那個木盒子就上書房找師爺去了。紀老先生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老花鏡輕輕架在鼻梁上，很認真的樣子。

莊遂平生怕擾了師爺，輕輕地喚：“師爺。”

可紀老先生卻像是一直等着他似的，一點也不意外，慢慢收起了報紙，摘下了老花鏡。

莊遂平走過去，把盒子放在小桌子上，跪在師爺身邊，十分乖巧：“師爺，我知道錯了，您别生我氣了。”

紀老先生深深地歎氣，道：“遂平，你已經是正兒八經的博士了，再過幾個月，就是博二的學生了，身為學生，應該有怎樣的禮數，你不明白嗎？”

莊遂平抿抿唇，沒有回答。

其實他真的不明白，他雖然跟着紀慎快四年了，可是還是頭一回經曆這樣的事，可是這個時候再說要去怪他的老師，也不對。

“我知道，紀慎以前對你不好，也沒教過你這些，可是你總能學着别人的樣子去做。這麼大個人了，非要你老師跟在你屁股後面告訴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次跟過來也是，你跟你老師說過一聲嗎？他找不到你會不會着急？這些你想過嗎？”

“對不起，師爺。”聲音澀澀的，帶一絲哭腔，“師爺罰我吧。”

“你是紀慎的學生，又不是我的學生，我罰你做什麼？紀慎知道了，又要和我吵。”

“我真的知道錯了，師爺。”

紀老先生忍不住揉揉他的頭發，道：“知道錯了就好，先在這裡住兩天吧，你老師說忙完手上的事來接你。”

莊遂平有些震驚，紀慎竟然說來接他？

“老師他……”

“别問這麼多了，等着挨打吧。”

莊遂平不由得羞紅了臉。

紀慎次日到了南京，在家裡住了一晚，才帶着莊遂平乘飛機回來。莊遂平一路上萬分忐忑，可是紀慎一直沒跟他說話，他也不敢出聲。

師生倆到家已是晚上，疲憊不堪，行李也沒收拾。莊遂平手裡抱着那個盒子，呆呆地站在玄關，不說話。

紀慎快要被他氣死了，千裡迢迢地跑去找師爺挨打，沒挨着，還搞得他提心吊膽地奔波過去。這一來一回的，幾天就過去了。

好好的幾天，拿來幹點什麼不好？

“趕緊，回去歇着吧。”

可是莊遂平不想歇，就想折騰：“我做錯了。”

紀慎真是想不明白，他對這塊闆子到底有什麼執念，看他一臉倔強，火氣也上來了，一把搶過盒子，指了指沙發：“過去！”

莊遂平嘴角動了動，像是笑了一下，随即快步過去了——很高興的樣子。

比起上一次的忸怩，這次莊遂平顯得又主動又積極，三下五除二把褲子褪到大腿處，跪在沙發上，扶着沙發靠背，問：“是像上次一樣嗎？”

是像那樣抱着老師嗎？

紀慎打開盒子取出闆子，在手裡掂了掂，随口道：“就像上回一樣，抱着沙發靠背。”

莊遂平眼裡的光一下就沒有了，腦袋緩緩耷拉下去，萬分不甘地環住了沙發靠背，脊背松松垮垮的，也不打算乖乖撅起屁股挨打了。

紀慎走近一瞧，怎麼又像是不想挨了？

“不想挨就不挨，回去睡覺。”

“沒有不想挨。”莊遂平悶聲道。

紀慎可是低聲下氣地養了他兩年才把他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哪能不知道他不高興？回頭一想，是讓他抱着沙發靠背那會不高興了。

不抱着沙發靠背挨，怎麼挨？

紀慎想起上回，覺得這孩子心思也太重，想要點什麼還非得拐彎抹角的，氣得在他大腿上扇了一巴掌：“下來！”

莊遂平大腿往回一扭，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下了沙發。

紀慎提提褲子，自己坐下了，指指前面：“到這裡來。”

莊遂平走到老師身前，害羞地扯着上衣，不敢擡頭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