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長大了,叛逆了,周懋恭不再是過去那個趴在長凳上一聲不吭挨打的小孩,見父親舉着雞毛撣子,拔腿就往外跑。可饒是動作再快,也敵不過父親一句怒喝:“給我抓住他!”
廳門外兩個家丁飛撲上前,和小少爺扭打成一團。周懋恭嘴上說着要去參軍,可連兩個家丁都打不過,掙紮了一陣,就被反剪雙手押回廳裡去了。
逃跑的行為徹底惹怒了二爺。二爺讓人搬了凳子、拿了繩子來,要把他綁起來打。兒大避母,在扒下周懋恭的褲子前,二爺還特意叫人将二奶奶帶回了後院。
二奶奶哪裡肯走?扯着兒子哀求:“懋恭,懋恭,你聽媽的,跟你爹認個錯,啊?”
可周懋恭卻很倔強,分明被綁在長凳上了,眼中卻沒有一絲退縮:“媽,你走吧,就讓爸打死我,反正這世道,被爸打死,總好過在外面被殺。”
“你聽到沒有?他說的都是什麼話?”二爺紅了眼,喝道,“還不快帶二奶奶回去!”
幾個丫頭急忙上前攙扶,将淚眼汪汪的二奶奶扶了出去。
二奶奶一走,二爺便拿着雞毛撣子上前,“啪”一聲抽在周懋恭背上。周懋恭疼得滿臉通紅,青筋暴起,連話都說不出來。
脊背這地方皮肉單薄,雞毛撣子的竹棍結實地很,用足了勁抽下來,簡直像直接打在骨頭上,透骨的劇痛能把人逼瘋。
“你從小就不怕打,現在連死也不怕了,可是你這條命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周家的!”二爺揮舞着雞毛撣子,“你成日把死字挂在嘴邊,對得起你親娘十月懷胎把你生下來嗎?對得起你媽這麼多年養育你嗎?周懋恭,你自己想不明白,我今天就打到你明白!”
話音剛落,周懋恭便感到自己褲頭一緊,臀上傳來粗暴的摩擦感,緊接着一股涼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傳來,讓他不由自主縮起了身後的兩團肉。
十五歲了,還要被扒了褲子打屁股。周懋恭忽然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屈辱,兩行眼淚“唰”地淌了下來。
二爺看不見他的淚水,隻當他還是那個挨打時候不吭聲的悶葫蘆,揚起雞毛撣子就“啪啪啪”接二連三地抽上那個白皙的屁股,在兩瓣肉丘上留下了道道紅痕,沉悶結實的責打聲讓門外的家丁都不由得縮起肩膀,仿佛這撣子打的是他們。
周懋恭兩手手腕已經被綁住了,隻能靠五指抓住長凳腿來借力忍痛。鈍重的劇痛一下下打來,屁股沒有任何反抗和逃避的餘地,隻能被迫承受,而那令人痛苦不堪的熱辣痛感又迅速從屁股傳到四肢百骸,讓他渾身都跟着抖動起來。
“啪!啪!啪!”
“啪!啪!啪!”
撣子着肉聲響徹整個廳堂,周懋恭兩團肉早被打得一片深紅,可憐地随着撣子的下落節奏一收一放,以此達到微乎其微的緩解作用。腰背、額頭都滲出了汗,撣子落下時便将尚未聚成滴的汗珠震落在地。他咬住下唇,看着一顆顆細細的汗珠從眼前落下,感受着身後滾燙的皮肉發出的呐喊,仿佛有人拿一把尖錐在紮他的腦袋,一點一點搓磨着,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爺年輕氣盛,又身強體健,一連打了有百來下,打到最後手臂酸軟,氣喘連連,把兒子那兩團肉都打裂了,拿雞毛撣子指着他,問:“你知道錯沒有?”
讓人覺得如果周懋恭不說知錯,還會繼續挨打。
可是周懋恭已經奄奄一息了,原本抓着凳腳的手不知何時已送了,全身再沒有一絲力氣可以抵抗了。他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你這個不孝子!我問你知錯沒有!”
“啪!”二爺怒不可遏,又抓緊雞毛撣子抽了下去,“噼裡啪啦”地抽了一陣,才發現不對勁——周懋恭早暈死過去了。
于是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周懋恭被扛回房裡,請了醫生來看,又是打針又是灌藥,到半夜才消停下來。
二奶奶守在床前,哭腫了一雙眼睛。
周懋恭直到次日中午才醒來,半夜高燒一次,把院子裡的人都吓了個半死,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隻覺得口幹:“水……水……”
二奶奶忙叫人倒水,親自捧着杯子喂他喝了。待他慢慢地恢複了精神,才抽泣道:“懋恭,你别跟你爹頂嘴,現在廠子生意不好,他很心煩,上次被那個勞什子司令來鬧了一回,要我們給錢,拿不出錢就要燒我們的廠子,老爺子找了好多人,上下打點才把廠子保下來,你也不要怪你爹……”
周懋恭心想,反正賺的也是老百姓的血汗錢,被勒索也是活該!
“懋恭,懋源已經從日本去美國了,他寫信來,說想接你過去,這裡太不安全了,你到外面,可以過安生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