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諾普斯一直知道塞冷斯是個食死徒——啊,不,前食死徒。
但是……
她盯着手裡的舊報紙,十年的歲月已泛黃它的紙張,酥脆它的紙質。她也知道她的母親是個瘋子,她也知道她的家族曾經在食死徒手下覆滅——但是……但是……
她從來都不知道——從來都沒有人告訴她,告訴她在那個鮮血蜿蜒爬行于城堡之中的夜晚,在那群裹黑袍戴兜帽的兇手之中,還有塞冷斯的身影閃爍。
她應該悲傷嗎?她應該憤怒嗎?她應該仇恨嗎?然後燃燒着悲憤去攥住仇敵的衣領質問,去質問那兩條性命的灰飛煙滅和那一個靈魂的抽離與癫狂都是她的手筆,去質問她是不是自己那在東倫敦街頭流浪的四年、那無法磨滅的鑽心咒的痛的罪魁禍首,去質問她是不是本能有一個美滿的家,卻被她親手毀掉。
我應該這樣去質問你嗎,我的親人?
她看見那張報紙被自己攥得皺巴巴的,她看見赫敏擔憂的雙眼;她試圖扯出一個安撫的笑來證明她沒事,但她努力牽動嘴角,卻發現面部肌肉僵硬,根本笑不出來。
她想說“我沒事”,她還想說“一切都好”,可是最後她什麼都沒說——她的聲帶似乎随着病床上的克裡維一起石化,她隻是邁開腿,抛下她的友人,大步流星離開圖書館,走向自己的寝室。
卡諾普斯從來都不會把臉埋在被子裡,哭得像個失敗者,這次也不例外。她隻是坐在床邊,深呼吸,頭腦不可抑制的想起了那些在默克林斯城堡裡、在對角巷、在另外的那些地方的日常片段——那些時候她能感覺到塞冷斯的真心,能感覺到她們之間的血脈共鳴,但現在她開始懷疑那些都是謊言,都是虛假的面具。
直接去質問本人絕對是最愚蠢的方式,她應該像對待老哈帕一樣對付她,她應該熬一鍋活地獄湯劑,讓她在睡夢中死去——
可是,可是——
她看着雙面鏡裡倒映着的自己灰色的眼睛,接着那雙眼睛消失,另一雙熟悉的灰眼睛浮現;她聽見她的姨媽問:“有什麼事情嗎,卡諾普斯?”
“我在圖書館發現了一份舊報紙,”她發現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冷靜,像被逼到絕境的灰;她兩年前對着老哈帕念“阿瓦達索命”的時候魔杖尖還在抖,現在她連聲音都不會發顫,好似沉眠的火山,“你想聽我念念看嗎?”
她開始了一段漫長的朗讀,她的眼睛緊盯着報紙上的字母,一字一句,順暢流利,就像她已經默念過千百次,就像她已經把它烙印在自己的胸口。
最後一個單詞消散在空氣裡,她擡頭直視那雙灰眸,她不言不語,任由沉默發酵。
鏡面一樣的死寂被切割成碎片,塞冷斯的聲音穿透了空間;她聽見她說:“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所以我決定從最初的那一刻開始叙述,向你披露我過往的全部,到你所知為止的所有曆程。這樣你才能公平的評判我——評判我的人生、我的靈魂。”
“1981年的我戴上枷鎖,踏進孤島,俯首作囚徒,而時鐘的指針往前撥三十八年——我追随着四月份的春風而來,在那個輕霧彌漫的夜間降生在默克林斯城堡,比你的母親、我的姐妹晚了三十五分鐘離開娘胎,來到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