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沂川沒說話,看小貓東張西望了一陣後,轉身把燈關上,上床睡覺。
燈光忽然熄滅,姜珩愣了愣,扭頭看着已經拉過被子蓋住的男人,心裡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怎麼記得天才剛黑沒多久,怎麼就睡覺了?
貓咪的視力很好,哪怕關了燈也不影響視物。姜珩繞着床鋪轉了一圈,終于找到一個能看見陸沂川的角度。
男人安靜的阖着眼,眼底的青黑不是很明顯,明明睡那麼早,可眉宇間卻透着一股濃濃的疲倦。
姜珩就這麼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一會,然後繞到床尾,輕輕一躍,跳上了陸沂川的床。
夜裡的風很溫柔,走廊外面傳來幾個男生打鬧的聲音。姜珩伸出腳,柔軟的床鋪被他踩出一個淺淺的梅花印。
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陸沂川臉邊,沒了毛的小腦袋淺淺蹭過男人的側臉,柔軟稚嫩的叫聲在夜色裡聽着不是很清晰。
“咪……”
陸沂川,如果你不反駁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回答他的隻有男人綿長的呼吸聲。
姜珩滿意了。
他踩了踩男人的肩膀,微涼的肉墊碰到散發着熱意的肩膀時僵了僵。姜珩若無其事地收回爪子,在陸沂川的頸窩盤成一團。
一人一貓貼得很近,原本不同頻的呼吸漸漸交錯在一起,密不可分。
姜珩聽着陸沂川胸腔傳來的心跳聲,又往他身邊靠了靠。
晚安,陸沂川。
他在心底悄聲說。
……
陸沂川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車裡。
八月的盛夏,陽光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熱浪被風裹挾着一陣陣地往車裡送。
原本放假的陸沂川特地趕來A市。
一中門口都是來來往往的學生,他還沒下車,就看見了人群裡的姜珩。
才不過幾天沒見,抱着通知書的少年看着似乎消瘦了些,和以前相比,他的五官漸漸退去稚嫩,顯露出漂亮又張揚的五官。
站在人群裡,耀眼得像太陽。
陸沂川伸手扣住車門下了車。
他以一種詭異的狀态從自己的身體裡抽離出來。一邊是不斷攀爬的惶恐,一邊是身體裡傳來的喜悅,而他一半在身體裡,一半漂浮在半空,看着即将發生的一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什麼也阻止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朝站在門口的那個少年走去。
“陸沂川……”
少年喊他時音調總是不自覺拖長,黏黏糊糊的,像含着蜜。
“你怎麼過來了啊?”
“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姜珩踢了踢腳底的石頭,臉上的笑落了下去,神色有些郁悶,“我好沒用啊,這種事情都還要讓你跑過來。”
“絨絨……”
陸沂川聽見自己這麼喊他,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臉,但最後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指尖擦過少年的肩膀落下,帶着點夏日的餘溫。
“你的事怎麼可能是小事,你是怪我直到今天才過來吧?”
陽光下,少年的臉笑起來時漂亮得驚人。
“我才沒有這麼想呢。”
“你……”少年貓一樣的眼睛盯着他看,“你會不會也覺得我很壞啊?”
陸沂川的眉頭緩緩擰起,“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大家都這麼說。”
“不用管别人。”陸沂川揉了把姜珩的腦袋,“本來跟你就沒什麼關系。”
聽他這麼一說,姜珩僵硬的肩膀頓時一塌,沒骨頭似的朝他靠了過來,“可是我看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啊,明明也不是我想的,可他們的眼神好像在說就是我的錯,我現在連家也不敢回了,我、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陸沂川捧着他的臉,用指尖将他耷拉下去的嘴角向上撐起,“絨絨不用想怎麼辦,不想回家就去我買的别墅,那些異樣的眼光不用理會,剩下的交給我就好。”
夏季氣溫炎熱,沒一會,兩人靠在一起的地方熱烘烘的一片。姜珩被他的話逗笑了,撐着他的肩膀拉開距離,“陸沂川,你這話說得,好像你無所不能似的。”
陸沂川隻是安靜的阖下眼,“也不是無所不能,隻是對于你的事,我總要上心些。”
姜珩摳了摳通知書堅硬的封殼,沒頭沒腦地說了句“我根本就沒有對不起他,我又不是姜家養的”。
“嗯。”陸沂川應和他,“是我養的。”
陽光下,男人彎下腰,颀長的身軀将姜珩的身影覆蓋,“不生氣了好不好?晚上帶你去吃火鍋。”
他話剛說完,手機就響了起來。
那聲音刺得陸沂川的耳膜一陣陣的疼,無邊的惶恐伴随着鈴聲漫延。
不……
他在夢境裡徒勞地張嘴。
不要!
不要接!
可他的呐喊沒人聽得見,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接了電話。
“抱歉啊,宋璋有事找我,絨絨是先回去還是跟我一塊過去?”
“我先回去吧。”姜珩道,“太陽好大呀,不想跟你跑。”
在夢裡,陸沂川什麼也改變不了,隻能看着自己應了聲好。
那天的陽光太刺眼了,他的絨絨就這麼站在路邊,彎着眼睛跟他揮手告别,笑起來時臉頰兩邊的梨渦若隐若現。
就好像每個尋常的午後一樣,樹上蟬鳴聒噪,天空深邃,香樟被曬得蜷着葉片,就連白色的汽車看着似乎都比以往跑得慢。
然後……
砰——
血色淹沒。
世界就這樣停在了那個蟬鳴聲經久不息的盛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