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浮空島不在她們的計劃之内,隻是因為島在頭上,她們就登上了此處。
建立在泡沫之上的島嶼壽命短暫,傳聞千年前天空中曾同時出現過上千個浮空島,那時海底的火山活躍,不斷吐出向往着至高處的氣泡。但随着秩序被固定裡層沉寂,浮空島的誕生逐漸稀少,舊的島嶼卻在抵達年限後不斷墜落。現存的空中之島隻剩幾十個,有智慧的種族也大都是來自地面的流亡者,短暫的時光裡這些島嶼并沒能孕育出新的文明。
所以這裡很難找到阻止魔化的答案,若要早幸比喻,在這的經曆更像是到加拉帕戈斯群島觀光。
明明她們沒時間浪費了。
主島的翼人族告訴她們有一個島嶼被枯蝶預言即将墜落,枯蝶常去見證他預言的兌現,在那個島上或許能找到他。
被預告了死亡的島已漂泊至帝國的西側,跳躍過十來個如礁石般零落在天空的碎片島嶼,早幸一行懷揣着忐忑抵達了此處。密林是吞沒影子的綠海,其下土壤失去氣泡支撐後一塊塊逐漸剝離,下落途中被狂風瓦解。但這具島嶼距離徹底崩壞還很漫長,它太龐大了,寬廣得讓人從上空看去就心生絕望——就憑她們三個人,怎麼找得到一隻來去無蹤的暗精靈?
梅提歐跳到地面上時,像是陷入了柔軟的泥沼,他奮力拔起一隻腳,牽扯出了滿腳的新生樹根。他的鞋子已被樹根刺爛,足底生出的幼嫩根須被扯斷時還帶着血,他卻像沒有知覺一樣繼續重複這個過程走出每一步,拔起,粘連,他的身體渴望着與地面連結,重新構建出屬于他的樂土。
早幸默默牽着他的手走在身側,恢複了人形的格魯克在前面帶路。或許這裡就是終點了,就像島嶼終會回歸地面一樣,梅提歐的惡化也無法遏止,她們都隻是掙紮在一艘即将沉沒的船上,無力地用身體堵塞船身的千瘡百孔。
日落将近,光透過氣泡的薄膜被幹擾,呈現出扭曲的斑斓色彩,在此之上的底色是暧昧的紫羅蘭,早幸擡頭從枝葉推讓出的空隙間看去,那種顔色和魔境看到的天空十分相似,但又或許是她的心理作用,那隻是自然的霞光。
她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化為魔境有什麼不好,隻要他能活着……
她們已穿過森林,抵達了浮空島的邊緣,這裡的岩石正在分崩瓦解,梅提歐靠在樹上,總算停止了自我折磨式的跋涉,轉頭看向早幸:
“殺了我吧。”
又是這樣。早幸的手裡有翼人族長老贈與的長劍,翼人們一開始就畏懼着駕臨他們國度的魔王,為了趕走她們三人簡直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族中的至寶都塞給了她們。
“等到日落……”早幸閉了閉眼,過于耀眼的光線刺痛了她,“天黑我就動手。”
如果活着對他來說如此痛苦,她就不該強求。
梅提歐虛弱的笑容裡有着感激,他無力地順着樹滑倒在地,看向浮空島下方渺小如積木的人族建築群:“下面的人知不知道他們頭上的東西要掉下來了啊……”
要是下面是帝國的首都就好了,梅提歐帶着私怨進行假設,雖然帝國的民衆很無辜,但他真希望能帶着那群帝國上層的混球一起死。
“知道,我早已對他們轉達了預言,聰慧之人自會撤離。”
一個聲音響起,否定了梅提歐的壞心思。循着梅提歐的血腳印,她們苦尋已久的目标自己找上了門,此刻正站在叢林的陰影中。
早幸從恍惚中回神,轉頭去瞪格魯克。
他聽力那麼好,肯定早就感知到了。
格魯克無辜地眨眼,他不也是怕打草驚蛇,枯蝶如果不自己主動露面,誰也抓不住他。
“流星之子……不對,新的魔王,還有人之子,以及夢神的死胎。”枯蝶摘下寬檐帽,把随手折的木杖杵進泥土裡,“你們在這做什麼呢?也是想來瞧瞧一座島的死亡嗎?”
“是來找你的,”早幸搶先開口,“他還不是魔王,我們聽聞你做出過夢神的預言……”
“所以覺得我會有辦法解決?”枯蝶有些驚奇,“太高看我了,要真能解決我就自己上了,我隻是個看星星的,沒那麼大本事。”
“可是……你培養出了上一任勇者,”梅提歐疲倦地撐起身子,他的其他部分也長出了樹木的根須,與裡層的連結正在進一步加深,“至少你知道殺死魔王的辦法吧?”
太陽已經落山,餘晖也在轉暗,但這位客人的出現預示着轉機,早幸和梅提歐又再次停下了對死亡的追逐。
“我不知道。”枯蝶大大方方的承認,“我三天沒吃飯了,死胎,你身上好像帶了不少吃的,能分我一點嗎?”
在旁邊被點名的格魯克有點委屈:“這都是我要吃的,你自己去找不行嗎?”
“我把這裡能移動的生物都轉移去了别處,我又不愛吃草。”枯蝶的手從格魯克的影子中鑽出,直接偷走了他的包裹,“平等交易,我會給你們情報,但你們得給我點吃的,吃飽了什麼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