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早幸有些口幹舌燥,她感覺自己被釘在了座位上,此處就是她的拷問室,情況既是過去的重演,又大相徑庭:“但如果現有的秩序無法保護亨利埃塔時,又何必要遵守?”
“你可以隻把她救出來啊,你為什麼要殺人?”梅提歐的低語似壓抑後的怒吼,“殺人者就該接受制裁。母妃已經在調查了,我對你的掩護結果成了為虎作伥,你說,我不該把你交給她嗎?”
早幸本還想辯解,聽到制裁兩字後她身體裡的血液卻一瞬就停止了流動。
不行,亨利埃塔好不容易逃出去了,不能讓她再回來。
“如果不這樣做……會是怎樣的發展呢?”早幸嗓子變得沙啞,“或者說,如果當初我不殺了那個神甫……又會怎樣呢?除了殺人以外,真的還存在出路嗎?”
亨利埃塔那麼小,那麼溫柔,她被逼到将漂亮的化妝盒變成殺人的利器,究竟是怎樣的危機會讓她選擇犯下罪行?難道亨利埃塔那時會比她在閣樓的處境更好嗎?
“不一樣!”梅提歐聲音拔高,又很快被他壓得更低,“那時……是性命攸關讓你被迫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但這次不一樣……不一樣啊,這次你是可以選擇的。”
“都一樣的。”早幸松開在膝上揉成一團的雙手,擡眼看着梅提歐,“要把我交給王妃嗎?”
如果還來得及的話,可以讓西爾維娅小姐送亨利埃塔逃出王國,罪責由她一個人承擔。
梅提歐手指哆嗦了一下,早幸還是沒變,她的眼神和六年前在甲闆上時一樣,平靜得如灰敗的死水。
“你要為了一個人渣搭上自己的性命嗎?”梅提歐感到難以置信。
“不是為了那個人渣,是為了亨利埃塔,或者瓊斯夫人她們。”早幸垂下頭,未束起的碎發遮住了臉龐,“如果我束手就擒,她們可以不被牽連嗎?”
她這六年的時光由她們的好意所充實,如果要回報,她好像隻能獻上自己。
因為她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你為什麼要這樣?”梅提歐按住早幸的肩膀,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為什麼不珍惜自己?”
因為她是個沒有名字、沒有自我的怪物,海菈的話切中了要害,她隻能在他人的目光裡拾取自己倒影的碎片。
“因為我不比亨利埃塔來得珍貴,甚至不比那個人渣更有價值。”早幸喃喃,“這隻是計算後的結論罷了。當我死了比活着更有意義時,死亡其實不足為懼。”
“早幸!”
梅提歐抓住了她的肩膀,那裡似乎很疼。但早幸隻是茫然地看着他,陷入了屬于自己的遐思。
“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的……求你了,不要這樣。”銀白的額發遮去梅提歐的雙眼,他垂着頭,聲音如冰塊碰撞,有止不住的顫抖,“在我把你從湖中撈起後,我好像就沒有了選擇,我會一直把你的生命排在其他東西之前,所以求你了,不要說自己是沒有意義的。”
“你後悔了嗎?”早幸靜靜地問,思緒還未從她曾長眠的湖底走出,“若是當初你沒有救我……”
“絕不後悔。”梅提歐擡起頭來,翡翠色的雙眼被霜寒凍結,“不論何時都不會。”
“……”早幸移開了視線,那裡面的情緒不是她可以觸碰的。
不知何時梅提歐成了單膝向她跪下的姿勢,就這樣把她按在了椅子上,早幸試着把他扶起來,她如何能受王子如此大禮:“你快起來……等亨利埃塔恢複後,聽了詳情你再給我定罪吧。隻有一件事我能保證,人不是我殺的,他的死并非我本意。”
“那是那個會變形術的樂師殺的嗎?”
“不是!不許對他動手!”
梅提歐看了早幸一眼,起身坐到了她旁邊的椅子上:“你将他看得很重。我們都像小醜一樣被你玩弄了吧?那個人是誰?”
“是……”早幸失語,“是格魯克。”
再瞞下去好像也沒了意義。梅提歐在息風山脈選擇包容她的謊言,這次又再度選擇了隐瞞她的罪行。
她若還要對他堅守秘密,也太不信任人了。
但她還是沒完全說實話。
“那個獨自去降靈節的孩子……”梅提歐皺眉,“他那時就是成年人了嗎?隻是僞裝成了孩子?”
“不,他現在也才……十來歲吧,成年人的外表才是僞裝。”
格魯克的年齡可太難定義了,按他從石頭裡蹦出來的時間來算的話,他才六歲。
“你們到底是怎麼……”
梅提歐還準備繼續追問,早幸的卧房門傳來一陣節奏詭異的敲擊。
“是羅蘭。”
梅提歐站起身,把門打開一條縫,與他長得三成相似的血衛走了進來,語速稍快,但仍吐字清晰地迅速禀報:“艾澤女士回來了,正在陛下的寝宮中,大人,早幸小姐,請趕快過去。”
老師回來了。早幸和梅提歐對視一眼,交彙的眼神又匆匆分離。
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