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魯克逃掉了早幸的逼問,又回到了王妃身邊去做他的夜莺。
而早幸能咨詢的人也就那麼幾個,她找到克爾澤,繞了半天閑話才總算問出口:“人王的身體……”
“還是不太好,主教大人已經盡力了。”克爾澤現在每晚會去頂替主教為人王進行治療,也算了解實情,“應該能撐到年底吧。”
按格魯克那态度可不是這樣的。早幸咽下口中的話,說出口就像是詛咒了。
希爾伯留給她的信鴿附加了追蹤魔法,能沖破他們在息風山脈布下的幻陣。早幸思索再三還是把信鴿放飛了,請求他再向老師提一提人王身體情況的緊急。
做完這一切後她趕去地下書庫的課堂,梅爾特老師還沒來,海菈正在看書,見早幸進來合上了書本:“莎莉小姐。”
“您好,海菈小姐。”早幸行禮後就座,開始翻包裡的作業。
但海菈的話才起了個頭,她湊過來一起瞧早幸的作業紙:“莎莉小姐答得很好。”
“是嗎……”早幸受寵若驚似的,翻開了下一頁,“能得到海菈小姐的贊賞是我的榮幸。”
“既然你能算清這道題,那你已經清楚了如何讓利益最大化,”海菈眯起眼,“你為什麼要幫艾森夫人?”
“您在說什麼?”早幸一臉茫然,“是說我為她送去了緩解焦慮的茶包嗎?隻是一些小小的心意……”
“你心知肚明,”海菈笑笑,不準備繼續就這個細節深入讨論,“你總是會去做那些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一開始我以為你深謀遠慮,但現在……”
海菈明豔的臉龐近在咫尺,嘴角還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笑容,眼神卻亮若晨曦:“……你真是我見過最僞善的人了。”
早幸檢查着作業的墨迹有沒有被蹭花,有些是她天亮時趕着做完的,萬幸看上去都不錯:“海菈小姐,我做了什麼讓您讨厭的事嗎?”
“不,相反,我更喜歡你了。”海菈退回了自己的座位,手肘支在桌上撐着頭,讓對話更接近于同桌之間的閑談,“我追求他人喜愛是為了我自己,而對你而言被他人所愛就是目的。莎莉小姐……或者說,知名不具小姐,究竟要得到多少人的愛你才會滿足呢?你的欲望大概永遠也填不滿吧,你就是個沒有自我的怪物。”
小說家的那一部分讓海菈不斷觀察着她女主角,但關鍵的人物動機她一直沒找到,這導緻她遲遲無法下筆去寫《玫瑰騎士》下一卷的結局。
騎士為何拒絕精靈的愛,卻又願意為他奉上自己的一切?
但現在,她想她知道了。
不光是為了精靈,騎士是個徹頭徹尾的利他主義者,她在從他人的贊美聲中找尋自我,但這自我将永遠也找不到。
第二卷的标題看來可以改了,月光精靈不是騎士唯一的侍奉對象,多有趣啊,一個誰也不愛的女主角,卻表現得對誰都傾注了愛情。
早幸側過頭,第一次認真地去看這個異世界的同窗:“……您是什麼意思?”
“你的其中一個秘密已經被我知道了,不知名的小姐,”海菈象牙雕琢出的白皙手指輕輕敲打面龐,“我會精靈語,那個木精靈使者說了,莎莉并非你真正的名字,而兄長為你撒了謊,那個将正直刻在脊梁上的兄長。”
早幸覺得腦中的弦被扯得生疼,她靜靜等着海菈接下來的話。
但海菈卻收回了目光,收拾起自己桌面上的雜書:“你會為了得到他人的認可而粉身碎骨,但這其中有幾分你自己的意志呢?你是真的為了别人着想,還是為了被誇獎呢?我不會現在就揭穿你的秘密,莎莉,還是讓我繼續這樣叫你吧,隻要你不妨礙我,我還想繼續和你做遊戲。”
“是和我做遊戲,還是把我當作玩具呢?”早幸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桌子,學校已不再是個可怕的地方,現在這個隻有兩人的隐秘教室卻讓她背脊發涼,可不知為何,神經的一角興奮得止不住戰栗。
“看你想站到哪個位置了,”海菈轉過頭對她笑笑,“我可以是你的幫手,你的主人……你的敵人。全看你會怎麼選。”
“海菈小姐高看我了。”早幸看向書庫的大門,梅爾特老師的足音正在靠近,這個對話總算可以結束了,“我連您的遊戲桌都不想登上。”
*
今天是太過疲倦的一天,晚餐早幸準備直接在卧房裡吃,瓊斯送來的點心大部分留給了格魯克,她隻拿了一點黑布丁,今晚可以就着剛烤好的面包吃完。
向女仆要了茶與水果後,早幸翻着書本坐在茶幾旁,靜靜等着餐點備齊再一并享用。
但送來她點單的不是那位女仆。
梅提歐反手鎖上門,推着銀色的小推車走到了她身旁:“羅蘭幫我僞裝成卧病在床的模樣,克爾澤也在幫忙打掩護,長話短說,早幸,我們得談談。”
早幸放下了書,梅提歐的表情嚴肅又消沉,她本想起身行禮,還是放棄了這類浪費時間的事宜:“關于昨晚發生的事嗎?”
“對,”梅提歐眼神冷淡,話語裡也再沒有了輕佻,“你為什麼要殺了菲斯特公子?”
“我……”早幸張了張嘴,想說不是她殺的,但又合上了。
是她拉着格魯克去救人的,也是她一意孤行迅速銷毀了屍體,作為幫兇,她做的事和殺人無異。
她隻告訴了瓊斯夫人她們尤利安的死亡,但怎麼死的她沒有詳說,具體發生了什麼她覺得讓亨利埃塔來說會更好。
但看來亨利埃塔還沒恢複常态就被送去了南邊的祖父家。
梅提歐見她沉默不語,心裡的煩躁如蓬草般生長。
克爾澤轉告了他亨利埃塔的成功出逃和尤利安·菲斯特的死亡,他是想要救亨利埃塔,但他沒想過要把她的丈夫給殺了,這事做得太超過了。
他熟知亨利埃塔,那是個被嬌養着長大的小姑娘,加之已有身孕,她不可能獨自殺死身強力壯的丈夫。
“我以為有你在的話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梅提歐眼神裡透着失望,“如果所有惡行都由個人的意志來審判,那社會就将失去秩序。你不也贊同這一點嗎?”
早幸在殺死那個神甫後曾說自己願意接受制裁,梅提歐仍願意相信她那時說的話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