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梅提歐信件的指示繞過垂挂了布谷鳥風鈴的柳樹,在栖息有泉水女神像的涼亭處将女神手中的水瓶調轉向天空後,涼亭的第三根石柱下就會出現暗道。暗道的三個岔路口分别選擇最左、最左、中間,出來後再沿着長滿了玫瑰果的小道前行,但這個季節的玫瑰隻剩下了荊棘,還請小心尖刺,别讓它們弄破您的裙角……
簡直像是遊戲,這座存在了千年的王宮在王子殿下眼中大概隻是供他嬉戲的遊樂場,而現在早幸也加入這場遊戲中了。
終點在一棵蘋果樹下,金鐘花張牙舞爪的花串肆意盤踞在樹根周圍,早幸朝這片碎金裡張望卻怎麼也找不到遊戲的主持人。
在她疑心是不是自己到得過遲而對方早已離開時,一隻蒼白的手從蘋果花叢間垂下:“‘高傲的鳥兒啊,你可曾垂下過頭顱?’”
早幸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擡頭看去,又是花匠打扮的王子殿下正如毛蟲一樣伏在樹上笑着用手指勾弄她的頭發。
“……你這樣很吓人。”早幸憋了一會兒還是隻能吐出這麼句話。
“是嗎?吓到你了?”
“如果這是晚上我看到一隻手垂下來拉我的話,我大概已經吓暈了……”
“小姐就沒想過會這樣做的都是妖精、精靈……還有我嗎?”
早幸感到了一種文化的不同,她老家會這樣做的多半是鬼。
難道異世界沒有女鬼嗎……
梅提歐撐起身來跨坐在樹幹上,還是沒有下到地面的意思,反而笑眯眯招手示意早幸也爬上來一起感受這份自然的高度。
一路走來一個人也沒遇到,可見此處相當偏僻神秘了,但早幸也不敢掉以輕心,樹上蘋果花開得正好,足夠隐藏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她摸索着尋找着力點,開始進行人生中第一次的爬樹嘗試。
“左腳往上那有個樹窩,對,踩着那用力,手抓着那根樹枝……”
早幸不敢分神,老老實實跟着梅提歐的指示攀上了一處Y型的樹杈處坐定後才把心裡的吐槽說出來:“我見過鄰居家教貓怎麼下樹,但還是第一次被人教怎麼上樹。”
最後一點高度梅提歐伸手拉了早幸一把,現在松開了她:“是不是有種做壞事的感覺?”
“爬個樹而已……比起這個,你的準未婚妻好像在你母親那裡。”
和别人的未婚夫私會,這才是真有做壞事的感覺。
兩人此時都窩在花香濃郁的枝桠間,白霧似的花瓣簇擁在她們身邊,她們足夠安靜的話采蜜的熊峰都會将她們認作花的一部分。
梅提歐低聲笑道:“那就更不能被人發現了。”
“你正經一點。”
“咳,從現在開始隻談正事,本次會面是出于必須必要必不可少之事宜,絕不摻半點不純意圖。”
聽不出來哪兒正經了。早幸心下歎息,但也是因為接下來的話題太過沉重,不這樣打岔再結實的樹枝也會被她們壓斷。
這句說笑後兩人都安靜了下來,早幸耐心地等着梅提歐先開口,她想說的已經都在信裡寫下了,梅提歐邀請她赴約的信是那位與他長相相似的血衛送來的,裡面畫下了複雜的王宮密道地圖,卻對王子本人的心事一點不提。
但已讓她跋涉過那麼長的距離,彼此也不再是适合單獨見面的身份,千難萬險中見上的這一面再不說些什麼就辜負了。
終于,梅提歐還是把思緒從蘋果花香氣裡撥了出來:“小姐啊……總之從你告訴我的來看,我身上的是夢神的祝福?”
早幸剛把垂下樹枝的裙擺拉上來收到膝下:“我不确定,我也寫了希爾伯他們說的其他可能性。”
“我确定,”梅提歐苦笑起來,“我自己也搜集了一些資料的,之前一直不敢相信……但你的信讓我沒法逃避了。”
早幸捏着裙子布料的手微微用力:“我……我又多管閑事了嗎?”
“要怪也隻能怪我是個膽小鬼,”梅提歐聲音低得像呓語,“我早該自己去問希爾伯或者去神殿檢查的,但我拖了很久都不想面對。”
曾摧毀了數個國家的魔境惡神,祂的恩典對信仰光明神的國度來說一定不是什麼“祝福”。
“但你還是告訴我了,”早幸微微活動着因為保持一個姿勢而發酸的腰部,“梅提歐,你想怎麼做?”
“我也不知道,事情……變得很複雜。”
一向利落的王子今天說話總是吞吞吐吐的,早幸折下手邊的花枝,遞了過去:“那我和你一起想。”
梅提歐接過了這份禮物:“小姐今天不做樹洞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就做樹洞,但我其實更想成為許願池。”早幸苦笑着說,雖然誰的願望她都滿足不了。
“那我就要把所有的硬币都投給你了,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
“毫無保留。”
赫林戈也有着泉水女神實現願望的傳說,地球的女神隻需要收下鐵質的斧子,異世界的女神卻需要許願者身上所有的錢币。
一個一個,直到祈禱者身無分文,被滿足的泉水女神才會現身給出箴言。
早幸讀到這個傳說時還在想神明怎麼還會貪圖錢财,但現在她到了女神的位置,卻也渴求着梅提歐把他隐瞞的秘密一個一個全部說出來。
她想幫他,卻千頭萬緒,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