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見上尊貴的王子殿下還是一如既往的困難。
早幸把信件扔進郵筒裡時隻覺得荒誕,兩人明明可以算同處一片屋檐下,她卻需要寄出這張紙讓它在不同人手中輾轉一遍後才能傳遞給她的收信人。
回信不知要多久才會送來,或者也不會有回音了,她把最近收集到的情報全寫在了信裡,梅提歐看了會視而不見嗎?還是會責備她做無用功呢?
梅提歐是不會的,但早幸心裡卻在指責自己,她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正确的事,無論做什麼似乎都會後悔。
比王子的回音先到的是瓊斯夫人的邀請函,邀請她參加以亨麗埃特的名義在艾森府别苑舉行的茶會。
瓊斯夫人打算把她的狠話貫徹到底了,霍茲回來前真的一步也不會踏入主宅。但亨利埃塔已經到了該在社交場出道的年紀,作為母親她不能對其他孩子也放手不管,該做的還是得做。
早幸的身份本不配去參與這類貴族小姐的聚會,瓊斯夫人也無意讓她身處尴尬的境地,但随邀請函送上的信裡這位貴婦人隐晦地暗示了出席這場茶會對她來說有着其他意義。
是什麼呢?早幸把邀請函收好,開始頭疼地翻箱倒櫃,可供她選擇的選項其實也不多,阿實送的湖藍禮服她已經不敢再穿,格魯克給她訂做的那條與他相襯的綠裙子太過高調,穿去茶會大概會被認為是個不入流的小醜。
但仔細想想她應該無需與嬌小姐們同席,幹脆拜托瓊斯夫人讓她打扮成女仆好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又一個包裹寄來,早幸打開一看就有些汗顔,貼心的西爾維娅小姐在瓊斯夫人身邊神機妙算,緊跟在她之後就送來了針對早幸的處方藥,一條有雛菊刺繡的白色茶歇裙和同色的蕾絲陽傘,顔色和西爾維娅此前送的首飾搭配也适合。
這算斷她的後路了。
剛好答應霍茲每月一封的信件也該想想寫什麼了,雖然他說不用,早幸還是覺得他會想聽到母親的更多消息。
種種因素疊加下早幸依舊決定打扮好後去赴這場禍福難料的茶會,她猶豫了一下,把克爾澤送的項鍊也戴上了,因為它明顯是為了與西爾維娅小姐的手鍊湊成一套的設計,特意避開反而像是嫌棄。
早幸在學院時學過了貴族的許多禮儀常識,但瓊斯夫人直接推薦了她違反茶會的常識提前過來,大概這個比其他客人稍早的時間才是這封邀請的主要目的。
“瓊斯夫人,西爾維娅小姐。”
早幸來到别苑時兩位女士正坐在榆樹樹蔭下,瓊斯夫人搖着扇子在指揮仆人們布置桌椅和裝飾,西爾維娅小姐正翻着書本,手邊是一杯加了果醬的花茶。她們看到被領過來的早幸後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招呼着她過來一道坐下,一邊屏退了周圍的其他人。
西爾維娅打量了一下早幸的裝扮,感到很滿意:“你都戴上了。”
“是……謝謝您的禮物。”
“不說要還給我了?”
早幸讪讪一笑。她也大緻熟悉西爾維娅小姐的脾氣了,何況這衣服完全是按她的身材做的,還回去也沒人能穿。
“頭發怎麼沒弄一下?”瓊斯夫人抱怨了一句,自己站到了早幸身後開始用手熟練地給她梳理,一邊悄聲貼在早幸耳邊說道,“你問起的那本《月光精靈的玫瑰騎士》我看了,寫得很好,而且感覺是個年輕貴族姑娘的文筆。今天來了不少這個年紀的小姐,亨利埃塔會試着幫你打聽一下。”
早幸感激地道謝,因為頭發還握在瓊斯夫人手上也不敢扭頭,身後瓊斯夫人還興緻盎然地繼續說着:“你怎麼也對這些小說感興趣了?要我說狂熱到去找作者本人可不太好,哎呀,但真讓人好奇,什麼樣的貴族小姐會寫出這種故事?搞得我也好想和她聊聊……”
西爾維娅小姐手上的書正是她們口中的主角,冷豔的美人讀到書中火熱的片段也不擡一下眉梢,隻匆匆掃到最後一頁後合上書本推到桌上:“又是騎士,雖然這次是女騎士。”
“西爾維娅大老闆,你想看别的你雇人寫呀,赫林戈不準寫神職人員的但你可以去海外發行……”
“不感興趣。莎莉,把這個戴上,我先走了。”
西爾維娅遞了一隻金盞花琺琅發夾給瓊斯,看她靈巧地用此固定住早幸黑色的長發後點點頭,步履不停地往門口走去。
早幸甚至沒來得及告别,隻能茫然地去問瓊斯夫人:“西爾維亞小姐不留下來嗎?她今天是來……”
“她就是來檢查一下你穿沒穿她送的衣服的,”從瓊斯夫人的語氣早幸都能想象出她撅着嘴的俏麗模樣,“本來我給你準備了另一套,她說那個太顯眼了非要攔下來。”
感謝西爾維娅小姐。早幸簡直想要雙手合十向那位剛離開的貴婦人拜謝。
“我們的商團主小姐現在可忙啦,幾乎沒時間回家,也不知道她用我當擋箭牌能抵到何時,”瓊斯夫人喚來女仆送上鏡子,讓早幸也一起欣賞她的手藝,“而且今天都是些年輕人,她老說自己的身份對這種場合過于尴尬,不為難她了。”
早幸看着鏡子裡她仿佛停歇了彩蝶的複雜花型盤發都不敢搖頭了,其實她也挺不适合這種場合的,瓊斯夫人能不能放她在角落裡呆着。
今日的主角亨利埃塔提着紫色薄紗層層疊疊拼成的長裙一步一步小心地走了過來,小姑娘今天非常漂亮,臉頰粉撲撲的,纖長睫毛下是與瓊斯夫人相似的酒紅色雙眸,柔軟的棕色卷發上了發油,反射着暖陽的光澤,叫人想要摘下那頂堆疊着繁花的礙事遮陽帽。
“媽……母親,客人們的馬車快到了。”
亨利埃塔緊張地抱住了瓊斯夫人的胳膊。
早幸悄然退到一邊,把小姑娘的支柱還給了她。
瓊斯夫人拍拍女兒的胳膊:“好啦,媽咪陪着你,莎莉也在,就像往常一樣去和那些姑娘們聊天,咱家特制的茶點也會讓你們成為朋友的。”
早幸被點名後朝亨利埃塔笑笑,做了個打氣的動作。
亨利埃塔雖然還在緊張也還了早幸一張笑臉,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後挽着瓊斯夫人一起去迎接這些對她來說還很陌生的客人們,向母親學習她作為貴族小姐展露人前的第一課。
早幸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站定,開始發呆。
瓊斯夫人選了最晴朗的日子送給女兒,湛藍天空飄着薄雲組成的絲帶,光線讓樹葉邊緣泛白光,但溫度并不高,隻是坐在樹蔭下的話還稍有些冷。
艾森府的庭院按瓊斯夫人的喜好被布置得精巧熱鬧,幾棵低矮的杏樹為主體,枝頭綴滿了半開的淡粉花苞,純白的絲帶穿插其間串起金色的鈴铛随風奏樂。其下綠草鋪滿的地面上酒盞似的水仙開在了每一個适宜的角落,然後是無需人照料的蒲公英和藍色雪寶花自己就冒出頭來做點綴。
花并不與人争豔,那些豔麗的裙擺出現在早幸視線中時這所有的景色就成了陪襯。這群小姐裡有幾個早幸感到眼熟,應該是曾于那場阿實死去的舞會上見過,那時她們穿得大都莊重典雅,今日卻與最柔軟的花瓣一樣輕巧,施施然随着主人家的指引落座。
早幸第一眼看到的那人就足夠叫她啞然了,是那位已被默認為梅提歐未婚妻的漂亮小姐,克爾澤血緣上的妹妹,但她身旁那個亞麻色頭發的姑娘更是讓早幸差點驚呼出聲。
那位姑娘也看到了早幸,原本還笑着和身邊的人聊天,與早幸一對眼也做出了差不多的反應:“早——”
早幸顧不上這樣做是否太引人注目,直接沖上去拉住了姑娘的手:“凱瑟琳,好久不見,還記得我嗎?我是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