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幸眼中“黃昏之間”卻隻是個普通的玻璃洋房,此時艾澤婆婆正在裡面對着幾個标本罐沉吟思索,她旁邊的小胡子還在手舞足蹈地說着什麼,餘光瞟到早幸二人小胡子埃德蒙停止了動作,快步走了出來:“林小姐怎麼來了?哦,還有愛比,說過多少遍都到王庭了不要邊走路邊吃東西!不然出去别說我是你的老師!”
原來是你的弟子,師徒果然一個樣的話多……早幸笑着攔下埃德蒙:“埃德蒙先生,我烤了餅幹,您要來一些嗎?”
愛比也悄悄躲到了早幸身後眨巴着眼委屈地說:“老師,今天活太多了我午飯都沒吃,實在是餓了……”
埃德蒙歎着氣接過了早幸的餅幹,抓住愛比的兜帽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讓林小姐見笑了,你找艾澤老師有事吧?直接進去就好。”
早幸在原地目送這對師徒離開,她看到埃德蒙一邊念叨一邊從徒弟的手裡搶了塊餅幹塞嘴裡,不禁失笑。
真是對熱鬧的師徒。
走進溫室她的老師還陷在暴風一般的沉思中,早幸把送來的原料分門别類放好後也不見她回神,隻好出言打斷:“艾澤老師。”
艾澤婆婆捂着嘴的手總算放了下來,轉頭看向早幸:“莎莉,總覺得很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
早幸把餅幹袋子和剛泡好的茶推向了老師:“您吃晚飯了嗎?我看到桌上的菜肴您都沒動過。”
“莎莉吃了嗎?給你的任務也很重。”艾澤婆婆溫和地回到,“沒有的話一起吧,我們已經很久沒坐在一起吃飯了。”
桌子就在試驗台旁邊,早幸愈發覺得異世界理科教室和餐廳不分家的習慣太離譜了,一邊又适應了在實驗室裡吃東西。菜肴的數量可以看出艾澤婆婆午飯也沒吃,現在一并加熱後滿滿當當擺了一桌,足夠應付兩個人的胃口。
莉莉安還要求過她照顧好老師的,早幸看着盤裡的烤牛心發呆,這有點像她剛準備好的實驗材料,結果她還是沒能完成小女孩微不足道的請求。
艾澤婆婆也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還不時瞄着兩個标本罐。這兩個罐子中一個裝了一具生出了雙翼的老鼠屍體,一個則泡着一小塊長有毛皮的身體組織。
不如還是開門見山地說吧。早幸切牛心的刀叉不停,硬着頭皮向艾澤婆婆搭話:“老師,逆轉魔藥效果的研究……沒有進展嗎?”
艾澤婆婆把視線轉過來,苦笑道:“沒有。如果說有什麼發現的話,那就是在現階段的魔法水平下,魔藥造成的效果……無法恢複。”
她作為這些事的親曆者和開啟者老師想必不會瞞她,就算被國王要求保密也不會。早幸如同嚼蠟一般咬着這塊組織,不知如何展開下一個話題。
但艾澤婆婆的話匣子卻被打開了,又或許這些事也在她心上擠壓了太久,而她作為團隊的領導者并不能輕易吐露實情:“莎莉……你随時可以走的,我會向陛下說明你沒有接觸到任何核心的東西。但是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可能……在孕育一個惡魔。”
早幸擡起頭來看向艾澤婆婆,等着她說下去。
“第一階段的實驗……就是消除靈魂的那個實驗成功後陛下把這部分成果交給了柯特塔的血巫師,我已經不再負責這一塊了。之後他會據此做出什麼樣的魔法……用于戰争的、可怕的魔法,我無法預期。”
艾澤婆婆機械地把面包泡在了胡蘿蔔湯裡,等着它吸汁變軟:“現在我主要在做第二階段的誘導實驗。你看那個罐子……有着那頭海怪的罐子,很神奇,那是一頭純血的水生種,但它現在是狩獵之神,也就是大地母神分身之一的子民。”
早幸順着艾澤婆婆所說向标本罐看去,她眼中那隻是一塊表皮組織,但在艾澤婆婆眼裡卻是一個惡魔的胚胎。
面包在湯裡泡過了頭,已經拿不起來了。艾澤婆婆用勺子攪拌着,對這一碗混合物不知如何是好:“莎莉,我可能……找到陛下要的東西了,但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封印着魔鬼的匣子,你說,我該告訴他嗎?”
早幸想到的是原來世界的核彈。一切武器的誕生究竟是為了和平還是為了戰争呢?她的見識不足以給她的老師提供參考,她隻知道,紛争是不會消失的,霍茲也暫時不會從風雨欲來的戰場上回來。
好的想法可能導向壞的結果,壞的目的也不一定就會帶來糟糕的結局,個人的意願并不能左右時代的變化,命運始終是由随機數決定的。
“老師……不是你的話,也會是其他人吧?”
最終,早幸隻能沉重地把老師早就明白的事實說出口。
艾澤婆婆下定決心地舀了一勺湯水送入口中,眉目低垂:“但這是正确的時機嗎?答案隻能由未來的人裁定了。”
“您的名字一定會留在曆史課本上吧。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卻不會被記住,隻能在當下與您共同承擔了。不管是作為見證者……還是共犯,請讓我跟着您,看到最後吧。”
艾澤婆婆再一次歎氣,不再多話。
桌上的食物被沉默的師徒二人全部解決,艾澤婆婆一天沒進食,吃完後又打開了早幸送來的餅幹,放了一塊入口,表情舒緩下來。
“很懷念的味道……好久沒吃到莎莉做的點心了,味道卻一點沒變。”
“是嗎?這次我加了很多有益腸胃的東西,不會有些發酸嗎?”
“是另一個層面上的沒變,”艾澤婆婆笑笑,擡起右手,溫室垂挂的星燈随之愈發明亮,“可惜我沒給你準備什麼好的回禮,反而淨是說些沉重的事。”
兩人都回憶起了另一個溫室,那裡是一切的開始,這裡卻不知會否是一切的結束。
“老師,你知道怎麼能見到三殿下嗎?昨天我在放了二号水生樣本的地方遇到他了,他看起來有些……”早幸委婉地停頓了一下,“憂郁?”
這與之前聊的内容比起來算是輕松的了,艾澤婆婆想了想,說道:“你準備一些助眠的藥劑去找他吧,之後我會給你寫個說明,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我讓你去送藥的。”
“謝謝老師。”早幸連連點頭。
“三殿下……情況你也知道的,盡量在有第三人的地方與他見面吧。”艾澤婆婆委婉地叮囑了一句,又趕緊用一句玩笑打散了再度昏暗下去的氛圍,“不過莉莉安一直見不到我們也挺憂郁的,還特地來信想要我們周末去看看她呢,莎莉可不能厚此薄彼。”
早幸也放松了下來,給艾澤婆婆斟上了尚有餘溫的草藥茶:“自然。但主要還是要看老師什麼時候有時間了,隻見到我一個莉莉安的憂郁可無法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