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澤婆婆去外間和尤文談話了,早幸沒法聽懂法師間的交流,隻能在屋中繼續照顧睡着的阿實。
總是在這種時刻能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早幸歎口氣,拿帕子絞了水給阿實擦了擦臉,面前這個比她年紀稍小的男孩臉龐消瘦,大概已經很久沒有洗漱了,身上也有股臭味,他應該被疾病折磨了很長時間。
是他的病情一開始就跨過了不歸點嗎?還是艾澤婆婆的治療方案出問題了?還是有什麼……
早幸看到阿實放在床邊的手指正在抽搐,握住了他的手。
他還能回到現實就好了。
阿實的眼皮顫了顫,像是回應早幸的願望一樣,灰藍色的眼睛睜開了:“莎莉小姐?這裡是……?”
早幸愣了一下,草藥店對于阿實來說是未知的場所,應該不會出現在他的夢裡。
他會發出疑問應該是醒過來了。
“老師!”早幸激動地抓着阿實的手朝外面叫道,“他醒了!”
阿實也注意到了自己被抓着的手,開始掙紮:“呃,小姐,請不要觸碰我……”
早幸趕忙放開手,但她松手後阿實的眼睛又變得渾沌,“莎莉小姐,你去哪裡了?”
艾澤婆婆和尤文在聽到早幸的聲音後都跑進了屋,看到此時的阿實無奈地笑了笑:“我先下個沉睡咒吧,得讓他的身體再休息一會兒。”
“但是他剛才真的……”早幸抓住了阿實在空中無措亂動的手。
阿實在碰到她後停了下來,眼睛釘在了早幸臉上:“莎莉小姐。”
“看,他醒過來了。”早幸拉着阿實回頭對艾澤婆婆說,卻看到艾澤婆婆表情變得沉重。
旁邊的尤文興緻盎然地抱着胳膊,手指輕輕敲打在黑色鬥篷的布料上,漆黑瞳孔裡有發現獵物時的紅光:“伊莉絲,你還是沒和我說出全部的事,你這小徒弟是個寶貝啊。”
早幸茫然地呆在了原地,被她抓着的阿實受到這份迷茫影響靜了下來。
艾澤婆婆長歎一口氣:“莎莉,你就這樣和阿實保持接觸,我們有話要問問他。”
*
“我、我回到家後按照您的說法,延續着在學院時固定時間做的幾件事,雖然也時不時陷入夢遊的狀态,但還是漸漸适應了家中的環境。”
阿實半躺在床上,和早幸手拉着手,衣服也是剛才艾澤婆婆給扣好的,現在渾身不自在,鼻尖也滲出了汗珠,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明情況。
早幸坐在床旁邊的椅子上,盡量去忽略黑巫師那死鎖在她身上的視線,專心聽阿實的講述。
“聖洗禮日後我必須去參加舞會,我有事前服用您給我的保持清醒的藥水,沒出什麼問題。但從某一場舞會回來的當晚,睡着後一直沒醒來,是後來發現自己沒在固定時間裡鍛煉時才意識到了不對,一對比日曆和日記發現我已經夢遊了三天,家中的仆人都用害怕的眼神看我了,我問發生了什麼,他們說、說我表現得完全像另一個人。”
阿實在早幸手心中的手指蜷縮了起來。
“那場舞會有發生什麼嗎?是在哪裡舉辦的?”艾澤婆婆的羽毛筆唰唰地記錄着,一邊平靜地詢問阿實,讓病人的緊張緩解了一些。
“是在王庭,王妃舉辦的,除了因為人多而且有王室成員在讓我特别緊張外好像也沒發生什麼吧……但那之後我的夢境裡會出現不認識的人和怪物了,夢遊中的遭遇也越來越奇怪。”
艾澤婆婆筆下不停:“心理因素引起的症狀加重也有可能吧,家中最近如何?”
“老樣子……”阿實吐出這幾個字就抿緊了嘴,不知道還要說什麼。
早幸能感到手中阿實的肌膚正變得冰冷僵硬,這個老樣子恐怕不是好的方面。
艾澤婆婆并不揪着這一點不放,溫和地開始下一個問題:“再說一下你平時都做了什麼吧,還有飲食上有沒有吃到摻了魔咒的食物……”
詢問還在持續,早幸看了眼懷表,這次的清醒持續了挺長的時間。
“莎莉,先松開手吧。”艾澤婆婆放下筆吩咐道。
早幸松開手,阿實像失去了提燈的趕路人一樣擡了一下手指,放下,不一會兒又開始了自言自語。
早幸也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她暴露了自己的能力,在黑巫師面前。
尤文拍了拍阿實的臉,對方對此毫無反應,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再握住阿實的手,莎莉。”艾澤婆婆輕輕地說。
這樣做後阿實又返回了現實,再次茫然地看着他面前的早幸。
“這倒是你報告裡無法發現的問題了,”尤文笑盈盈對艾澤婆婆說,“之前的材料沒有靈魂,這個有。”
艾澤婆婆垂眼捏着筆記本的邊腳,不語。
“然後我又剛好在,你是叫阿實?我先告訴你吧,你的靈魂一半以上被夢境吞噬了,靈魂不完整的人是無法活下去的,你不斷做夢是因為剩下的部分想要保持與被吞噬部分的連接而沉入夢裡,但這也持續不了多久,很快你就要死了。”
阿實全身都如被冰凍魔法所凍結,早幸不忍地别開了眼,阿實與她相握的手已經不再像活人的,大理石也會比這隻手來得柔軟。
“年前還不是這樣的,惡化的原因可能是你心理壓力的增大或是别的因素……”艾澤婆婆看着筆記輕聲說。
阿實掙開了早幸的手,朝艾澤婆婆撲去:“是你吧?!你給我吃的藥有問題!你把我當作了法師的實驗品!我居然相信了你們!!”
他回頭惡狠狠地看向早幸,但眼神再一次失焦:“莎莉?你旁邊站着的是什麼?”
早幸汗毛倒立,看向阿實視線所指的身旁,但那裡什麼也沒有。
在阿實撲過來時尤文拿起魔杖擋在了艾澤婆婆面前,回頭抱怨了一聲:“伊莉絲,你幹嘛不躲開呢?”
艾澤婆婆垂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