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的魔杖又化作影子消失了,他走過來推了阿實一把,強制讓他和早幸的手握在了一起,做完這一切後拍了阿實的頭一下:“你别怪到伊莉絲頭上,這次她是真的想治人而且你的身體的确被她調理好了。但你惡化的是精神,原因我都不知道。你現在先認清楚,面前這個人可能是你唯一的解藥。”
阿實本來陰狠的表情摻入了茫然,盯着早幸看了一會兒,再次轉頭去看還沒說完話的尤文,手上卻把早幸抓得更死了。
早幸有些吃痛,但忍住沒叫出聲。
“也可能是毒藥。”尤文對阿實惡劣地笑着,坐到床邊翹起腿,“伊莉絲,小徒弟,解釋一下這是什麼能力?居然能阻斷夢神的權能。”
早幸看向艾澤婆婆,對方緩緩地點了點頭,早幸隻得解釋起索恩塔對她的研究,她能讓所有魔法在她的觸碰下失效這件事。
“那你們的報告裡能加一條了,”尤文聽完笑着用指節敲打床闆,“你的确連神明級的魔法都能抹消,阿實的靈魂已經屬于夢神了,你這是在祂手中搶人呢。”
艾澤婆婆看着早幸茫然的眼神,知道她這位自稱海島出生的弟子對她們以為是常識的東西總是十分生疏,站出來解釋:“夢神……也有說法稱之為死神,永眠之神的信徒認為所有精神體都是夢神所做之夢的一塊碎片,身體死去後精神就會回到夢神的夢中,與其他夢境組成死後世界拼圖的一塊。”
“而隻要和你接觸他身處兩地的靈魂連接就會斷開。”尤文打量着他們交握在一起的手。
阿實似懂非懂地緩緩開口:“就是說……我隻要和莎莉小姐保持接觸就不會被拖入夢中嗎?然後就不會死了?”
“不,靈魂長期在不完整的狀态也還是會死。”尤文諷刺地彎起嘴角。
“沒有辦法把我失去的靈魂找回來嗎,我還不想死啊,”淚水從阿實灰藍色的眼裡洶湧而出,他抓着早幸的手也在顫抖,“我再過兩年就可以畢業了……我還,我還什麼都沒做到。”
尤文對着他絕望的淚水笑容不改,輕輕搖頭:“歸屬夢神的東西是搶不回來了。”
靈魂永遠無法返回塵世。早幸想起希爾伯的話,那是他的老師用生命帶回的答案。
“但是,我們或許可以找到一個平衡,”尤文話音一轉,“讓你的靈魂找到生與死之間的平衡,靠小徒弟的能力。”
早幸和阿實同時一怔。
艾澤婆婆也從死一般的沉默中掙脫出來,勉強地開口:“也就是每天和莎莉有一段時間的接觸,但又不徹底斷開靈魂間的聯系,把現在的狀态持續下去。”
阿實的意識在得到生存的希望後從冥府返回,早幸也跟着不再死捏着她的手放松了一點。
艾澤婆婆看到她們被點亮的臉不忍地繼續說:“但是這個平衡要不斷實驗才能找到,而且狀況沒法回到以前了,阿實,你真的想繼續過這種在虛假和現實間迷路的生活嗎?”
阿實的臉又黯淡了下去,喃喃地說:“那我該去死嗎?”
“老師,我願意幫忙,”早幸趕緊反握住了阿實的手,“請試試看吧,或許之後能找到恢複方法呢?”
阿實咬住下唇看向她,眼裡的淚光還未散去。
“當然。”艾澤婆婆合上了筆記本,“隻要病人還有求生的意志,我就不會放棄。”
*
早幸和阿實并排坐上了回學院的馬車。
兩人都沉默着不知道說些什麼,因為一直牽着手讓阿實和早幸都不太自在,到了馬車上兩人隻是手的邊沿相貼,并記錄着接觸的時間。
但這樣也挺尴尬的。早幸看着車窗外飛馳而過已變得司空見慣的田野,春耕已經開始,翻耕的牛車正緩慢地在田間勞作,吹進來的風中有幹澀溫暖的泥土氣息。
“莎莉小姐,謝謝您,我剛才不是真心指責您和您的老師的。”阿實的小指動了動,輕得溶入空氣的聲音響起。
早幸搖搖頭,又想起來阿實或許沒看向這邊,轉過了頭才開口:“我能理解的,老師和我都沒有怪你。”
阿實果然也正扭頭看向另一側的車窗,重複了和她一樣的動作,轉過來後兩人視線相撞,他不好意思地露出了虛弱的笑容。
果然是和她照鏡子一樣的人。
阿實止住笑,說道:“我過去無數次想到死,但死神真正降臨時卻害怕了,我……不想在一事無成時死去。”
早幸将手貼在了阿實的手背上:“不會的。先活下去吧,你可是預備騎士啊,一定能找到能做的事的。”
阿實臉龐爬上不明顯的紅色,動了一下手,還是沒挪開:“我配不上騎士之名,艾森學長那樣的才是……莎莉小姐不愧是艾森學長和三殿下的朋友。”
早幸愣住:“你怎麼知道……”
“我、我經常在普裡希卡之眸旁邊吃飯,不小心看到了你們,我不是故意的。”阿實慌忙擺着另一隻手。
“艾森學長和三殿下在時那些人其實沒那麼嚣張的,至少在明面上。”阿實看着早幸放在他之上的手,這是與那些和他跳舞的貴族小姐們截然不同的手,小小的,但掌心裡都是繭子,手背也因為工作而有些粗糙。
他搖搖頭把雜念甩掉:“他們前年去魔境後我的狀況就急轉直下,也是我太脆弱了才會去依賴魔藥,說來這都是我自作自受。”
“不是!絕對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欺負你的人有問題吧?!”早幸沒法壓抑住内心的躁動,不自覺就語氣激烈地反駁。
阿實苦笑着,不置可否。
早幸平複了一下呼吸:“說來那些魔藥不是學院提供的吧?老師對比了學院的藥方和你給的樣品。”
“是的,學院給的我喝了一個月就失效了,我當時實在受不了了,逃回家向父親提出要離開騎士科,去做什麼都行……但是父親隻是給了我這種藥。”
早幸沉默了。
“我甚至想過用自殘或死亡來報複父親,但他不會在乎吧,看到那些人給我的傷口隻會指責我太過脆弱。我回家後的表現讓管家都害怕我了,他卻隻是讓侍衛把我扔出了家門。”
“阿實……你不要回家了,我曾經也以為隻有那一個去處,但現在,現在我覺得世界是很大的,能做的事比你想的多得多。”
早幸的語句有些無法抑制的哽咽,阿實看着她,笑容苦澀:“我試試看。莎莉小姐,你果然是艾森學長他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