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聲驚雷炸響,外面的許晏昀吓得一個哆嗦。
見狀,溫緒遠快步上前,刷開門禁後,不顧許晏昀要開口說話,徑直伸出手臂,将他深深擁在了懷裡。
溫緒遠将腦袋埋在他脖頸處,感受到吐息間傳來的熱意,那裡漸漸蔓延上绯色,溫緒遠盯着,忽地覺得,自己當年那個深冬的夜,就該這麼做。
應該給許晏昀一個足以留下深刻記憶的擁抱。
許晏昀不得不承認被溫緒遠抱在懷裡的一瞬間有那麼一點手足無措,他感受到了溫緒遠情緒的起伏,可很快,随着自己的手放在他背上輕拍安撫,溫緒遠的心緒好像也慢慢平靜了下來。
于是許晏昀忍不住想,我是什麼人形貓薄荷嗎?
打斷思緒的是他突然冒出來的一個噴嚏,溫緒遠立刻松開了手,擔憂地伸手放在額頭為他試探溫度。
許晏昀咧嘴笑道:“沒事,沒怎麼淋着,我帶傘了,也就剛剛進你們小區的時候下大了。”
他說着,抖了抖一直放在身側的雨傘。
可這傘能擋得住雨,又擋不住狂風,盡管許晏昀已經很努力在躲雨,身上還是不可避免的多少淋濕了些,溫緒遠看着,望向許晏昀的目光更柔軟。
許晏昀當然知道這個眼神代表的意思,所以他搓了搓手,對溫緒遠笑得燦爛:“不請我上去坐坐嗎?”
熟悉的場景和熟悉的話語令溫緒遠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等許晏昀再度喊出他名字時,溫緒遠終于回過神,小心翼翼牽起許晏昀的手,又不滿足地擠進去同他十指相扣,最後他微笑着側頭看着許晏昀,輕聲說:“走,我們回家。”
大風覺得溫緒遠真是個神奇的人,短短一會的功夫,他居然撿了個人回來,而且這人一點都不怕它,還蹲在它面前笑眯眯打招呼。
許晏昀看着金毛圓溜溜的雙眸,沒忍住摸了摸它腦袋,笑道:“你好呀大風。”
大風看看他,又轉頭看看旁邊的溫緒遠,後者對它擡擡下巴,簡單介紹道:“你小爸。”
許晏昀一頭霧水:“校霸?什麼校霸?”
大風眼睛轉了一骨碌,不等許晏昀說完便将腦袋貼在他腿上,許晏昀沒想到它性格這麼好,有些受寵若驚地看着溫緒遠。
溫緒遠情不自禁笑出聲:“我是它爸,你是它小爸。”
敢情是小爸不是校霸。
鬧了個烏龍的許晏昀氣呼呼地捧起大風的腦袋,嘀嘀咕咕說起溫緒遠的壞話:“要不你跟我回綠城吧,不跟你爸混了,跟着我有大魚大肉吃。”
很顯然大風聽不懂,但聽見“肉”這個字倒是反應過來了,它汪汪叫了兩聲,把許晏昀逗得直撓它下巴。
溫緒遠看着一人一狗說着自己壞話,也不惱,轉而起身走進廚房,沒一會他攥着一把藥和一杯溫水出來,重新蹲回許晏昀身邊。
“吃點感冒藥。”溫緒遠把東西遞給他,“不然容易生病。”
許晏昀拍掉手掌的狗毛,接過藥在溫緒遠的注視下一口喝完,後者很滿意地看着幹幹淨淨的水杯,随手放在旁邊的櫃子上,然後他彎腰拉起許晏昀,動作輕柔地邊拂開眼前的濕發邊問:“怎麼現在就來了?”
“我希望我不要錯過你這次生日。”說起這個,許晏昀激動地比劃着,“所以我提前收拾好了行李,一錄制完節目就帶着行李打車到機場,沒想到起飛時申城這邊天氣還不錯,我後面的航班據說都延誤了,運氣真好,到你家小區門口的時候才開始下雨。”
溫緒遠光是想想這中間時間卡的有多死,就有多心疼許晏昀風塵仆仆趕來,幸好是他回申城前,留了把小區門禁卡給許晏昀,不然許晏昀怕是今天要在門口等上許久。
想到這裡,他由衷地歎了口氣。
而許晏昀看他興緻不高的模樣,還以為是自己的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所以許晏昀下意識問:“溫緒遠,你在生氣嗎?”
被叫到名字的人搖搖頭,雙手捧起許晏昀的臉頰,慢慢湊近,最後和他額頭相抵。
顧不上害羞,許晏昀聽見他說——
“怎麼舍得跟你生氣。”
許晏昀擡眼看着他,繼續聽溫緒遠說:“我隻是覺得,你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但你比休息更重要。”許晏昀克服羞赧,主動牽起他的手,“我……我已經錯過你整整八年的生日了,這次的我不想錯過,不止這次,還有未來的。”
溫緒遠聽罷他這番話,腦袋居然往後撤了幾分,神色複雜地望着他。
許晏昀還以為是自己哪句話沒說對,底氣不足地問怎麼了。
誰曾想溫緒遠嘴角漸漸揚起,最後化為眼中一抹無奈的笑意,他動動手指,捏了捏許晏昀的臉頰:“對不起,剛剛聽你這麼說,我很想親你,但是我覺得你現在好像更需要好好洗個澡放松一下。”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許晏昀整張臉都已經快紅透了,他捂着嘴趕緊往後退了一步,震驚道:“你現在怎麼這麼不正經!”
溫緒遠很想反駁許晏昀自己很早開始就在他的事上不正經了,何止不正經,用其他人的話來說就是不正常,可他沒說,隻是微笑着推着許晏昀去客房,貼心的幫他準備好了一切洗漱用品,最後他合上房門走出來,大風緊緊跟在他身邊,嘴裡叼着許晏昀的防曬外套。
溫緒遠瞥了一眼,蹲下來拍了下大風的腦袋,看着手裡沾滿口水的外套,溫緒遠又冷冷瞪了眼罪魁禍首,随後走到洗衣機面前,看着蔫蔫趴在自己腳邊的大風,想了想,溫緒遠還是警告道:“再咬東西,尤其是你小爸的,我就罰你不吃晚飯。”
也不知道大風有沒有聽懂,反正是悶悶哼了一聲。
忙完這些,已經是十一點出頭,溫緒遠看了看鐘表,想起許晏昀這麼匆忙的行程,肯定是沒吃什麼東西,就算有飛機餐,也頂多是墊了些,想着,他走進廚房,打算給許晏昀熬點粥,炒兩道小菜暖暖胃。
似乎是高中時代他一個人住的時候将廚藝鍛煉出來了,做飯現在對他來說不在話下,半個小時,除了粥還在收尾,剩下兩個菜都做好了,溫緒遠先放在鍋裡保溫,又将煮粥那個鍋的火調小了些,接着走到客房門口。
裡面很安靜,溫緒遠以為是許晏昀睡着了,猶豫片刻,還是敲了敲門,想讓他先吃些東西再睡。
可許晏昀卻喊了聲進,聲音似乎格外興奮,溫緒遠意識到了什麼,推門走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地上擺放的幾個禮物盒,不多不少,正好八個,而許晏昀坐在床邊,笑眼彎彎看着溫緒遠。
“我可記着呢,你二十四歲到三十二歲,也就是今年,生日禮物都備齊了。”許晏昀說着,遞上剪刀,“要現在拆還是等零點啊?”
他滿懷欣喜地等着溫緒遠接過剪刀,可溫緒遠卻呆站在原地,他目光掃過地上的禮物,又看向許晏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作。
許晏昀打趣道:“不是做夢,給,剪刀。”
溫緒遠還是沒接,但他往前走了幾步,最後半跪在許晏昀面前,仰頭看着他。
許晏昀頭頂的燈照得溫緒遠眼眶生疼,他卻沒移開視線,直到許晏昀發覺他情緒不對,他慌張地放下剪刀,湊近溫緒遠,輕聲問:“怎麼了?你剛剛就很不開心的樣子。”
溫緒遠放任許晏昀将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手心,而後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緩緩說:“我在想……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
他不是什麼好人,從學生時代就意識到了這件事,面對别人的事,他淡漠無情,面對許晏昀的事,他方寸大亂,懷着絲陰暗的占有欲,他甚至為了自己的那點不可言說的感情,可以說出讓許晏昀辭職的話來,将許晏昀氣得幾個月不肯理會他。
而歸根一切,都是他對許晏昀一直都抱着顆變質的心,從學生時代,到今年重逢後,一直都是如此。
他等着許晏昀的沉默,這人愣了一會後,突然笑出聲來,整個人都笑得發抖,手滑下來,扶着溫緒遠的肩。
溫緒遠抿了抿嘴,擡眼看向他。
許晏昀抹掉了笑出來的眼淚,說道:“沒想到,你居然也會有多愁善感的一天。”
溫緒遠沒接話,安靜地等他接着往下說。
“就跟我當初問你把錢花在我身上值不值一樣,記得當初你怎麼回答我的嗎?”許晏昀微笑道,“值得,我給你的回答也是值得。”
溫緒遠的呼吸陡然急促,他詫異地瞪大了眼注視着許晏昀。
許晏昀笑着湊近他,額頭抵在溫緒遠額頭上:“溫緒遠,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高二那年認識你,也從來沒有後悔過跟你成為朋友。”
溫緒遠的目光從他的眼中慢慢移到他紅得快要滴血的耳垂上,許晏昀不明白他在看什麼,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手指。
“你不信我嗎?”他不安地問。
溫緒遠垂下眼,忽地笑了,他扶着許晏昀的臉頰,像他剛剛想做的那樣,輕輕吻在許晏昀唇上,邊吻邊歎息着說:“怎麼會……”
他不信自己都不會不相信許晏昀。
可以無條件相信許晏昀的一顆真心,相信許晏昀的一切。
窗外又一聲驚雷打響,這次的聲音離遠了些,看樣子雨快停了。
許晏昀被這聲驚雷吓了一跳,意識到現在時間臨近零點,連忙推開溫緒遠,着急忙慌地把剪刀塞給他,指揮他去拆第一個快遞。
“那是今年的生日禮物。”許晏昀焦急地看着他,催促道,“哎呀,快拆,不然趕不上了。”
溫緒遠乖乖拿起剪刀,他打量着包裝精美的禮物盒,無比眼熟的包裝手法,隻有可能出自許晏昀手下。
他知道這是許晏昀忙裡抽空打包的,居然有點舍不得剪開,還是許晏昀又喊了聲他名字,才不情不願地用剪刀劃開了禮物盒。
裡面是一個深紅色的絲綢小盒,手掌大小,看得溫緒遠整個人動作一怔,他不可置信地擡頭看向許晏昀,後者擡擡下巴,示意他繼續。
溫緒遠手指抵住盒子的開關,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手指在顫抖,他咬了咬下唇,逼着自己冷靜,在許晏昀的注視下,他屏住呼吸,慢慢打開了盒子。
可裡面的東西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一枚海棠花造型的胸針靜靜地躺在盒子中,花蕊用了珍珠做點綴,花瓣則鑲嵌了數顆小鑽石,燈打上去便反射出水藍色的光。
“你走後我就在思考今年該送你什麼,後來想,還是胸針好了,你能用得上。”許晏昀不好意思地彎彎嘴角,“圖案是我自己設計的,剩下的是找了這方面認識的朋友幫忙做的,珍珠是我親自去店裡挑的,怎麼樣,好看嗎?”
當然好看,是個人都能看出來這珍珠價值不菲,溫緒遠盯着它,默默想也不知道這一個胸針要花掉許晏昀攢的多少工資。
許晏昀沒等到溫緒遠的回答,又換了個問題:“喜歡嗎?”
“喜歡。”溫緒遠把它拿出來,戴在自己睡衣上,他直起腰好讓許晏昀能看清,“特别喜歡。”
他說這話的時候,視線一直追随着許晏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喜歡胸針,還是喜歡送這份禮物的人。
而許晏昀沒察覺到這些,他滿意地看着溫緒遠,心想這人怎麼連穿個睡衣都這麼好看。
他還想說什麼,可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卻突然響了,溫緒遠和他一起看過去。
溫緒遠還以為是找許晏昀的電話,可當腦袋轉回來時,正好對上許晏昀的笑顔。
他終于意識到,從前到現在,自己好像都不敢正視許晏昀的臉,永遠是珍惜地偷看一眼,仿佛這樣就能擁有過。
可現在,當他想再度低下頭時,許晏昀卻強硬地掰着他腦袋,逼迫他看着自己。
溫緒遠望着近在咫尺的臉龐,連呼吸都放輕了,他珍惜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描摹眼前人的輪廓。
許晏昀看着他這木楞的模樣,不免覺得好笑,他大膽地捏了下溫緒遠的臉頰,語氣輕快地開口:“溫緒遠,三十二歲生日快樂。”
溫緒遠想,原來已經過了零點了。
“我希望你不止今天要快樂,未來更要每一天都快樂。”許晏昀聲音溫柔,繼續說,“可以答應我嗎?”
溫緒遠想說,其實有你在身邊,我就很快樂了。可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
他不想讓許晏昀莫名背負上這樣的壓力,所以他點了點頭,低聲道:“我答應你,小昀。”
許晏昀臉上笑意更深,他彎腰擁抱着溫緒遠,随後松開手:“要不要繼續拆禮物?每拆一個,我都要祝對應歲數的溫緒遠生日快樂,這是我欠他的。”
“可是你從來不欠我的。”溫緒遠拿起另一個寫着三十一的禮物盒,擡頭對上許晏昀的眼,他說道,“我欠你還差不多。”
許晏昀眨眨眼,認真反駁:“你也不欠我什麼……那照我們這麼說,就兩不相欠好了,扯平了。”
溫緒遠忍不住揚起嘴角,附和說:“好,你說得對。”
他拿着這個禮物盒,望着許晏昀,後者笑眯眯的支着腦袋回望着,此刻,溫緒遠終于發現,許晏昀的那雙眼中裝的全是他。
這個認知不由得讓他心情愉快起來,手上動作也快了些。
許晏昀好奇道:“你高興什麼呢?”
這次溫緒遠說出口了,但許晏昀卻沒聽懂。
溫緒遠說,祝賀自己重獲新生。
祝賀這個三十二歲的自己,沒有放棄,走過黑暗,走到今天。
走到這個小小房間裡,見到了三十二歲的許晏昀。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