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曲河早早起身,穿戴整齊,佩上邪卻,便要去山腰等候師尊。
走出澄水閣,卻見一道颀長的身影早已立在了玉湖邊。身形挺拔,墨發如瀑,單手負在身後,輕握的長指關節微微泛紅。雪色衣衫細膩,外罩白紗如霧,被冷寒晨風一吹,便輕輕顫動。
沒想到對方竟比他還早,曲河身子一頓,而後躬身行禮。
“師尊。”
面前人隻輕輕應了一聲,聲音如晨風一般料峭清寒,微微轉了轉身子,便頭也不回地舉步朝山下走去。
曲河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那背影走遠。而後反應過來,默默跟了上去。
他本想像以前一樣去山腰處等候的。
沒想到如今卻是師尊在等着他。
曲河心中誠惶誠恐,低着頭不遠不近地綴在那可望而不可及的背影身後,一同向山下走去。
玉瑤峰頂的積雪還未消融,通往山下的石階卻是幹淨一片。那是早些時候曲河一點點掃淨的。
此時他低着頭,看着那雪色的裳擺劃過一層層石階,不染塵埃,忽然有些恍惚。
他鮮少見師尊親自走石階。
這樣遺世獨立的仙尊早已不拘泥于肉|體,山峰之間、山上山下來回往返向來是化作一道帶着寒息的雪色流光,縱使百裡之遠,也隻在瞬息之間。
師尊言行向來幹脆利落,今日卻一改往日作風,緩緩步行自頂峰走下。
莫非是覺得師弟們也會如自己這般起得晚,不願再等,所以索性便慢慢走了?
曲河這般想着,眉頭微皺,不禁感到幾分懊惱後悔,為何自己沒再起的早些。
他心中不停自責,自責過了頭,漸漸又想到之前幹過的許多蠢事錯事,便越發埋怨自己。一時心思雜亂,目光失焦地呆呆看着那雪色裳擺,步子便漸漸慢了下來。
不知不覺,兩人的距離便越來越遠。
“你在想什麼?”
一道清冽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曲河身子一頓,乍然回神。驚慌擡眼看去,便見那仿若冰雪堆就的仙人站在十幾階下,正微微仰頭定定地看着自己。
淡淡雪光映入那雙眼眸中,越發襯的那眸光清冽明淨。那雙眼中沒有一絲責怪意味,似乎隻是單純的好奇。
曲河卻覺得心思好似被看光了一般,全身血液一滞,臉色一白,随即又變得通紅。
愣了一會兒,才想起師尊剛才問他的問題。
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走個路心思竟也如此飄忽。
曲河眸光閃爍,躲避着那直直望過來的目光。因為心虛或者師尊無意識帶來的壓迫感之下,說話有些磕磕巴巴:“師……師尊,弟……弟子……”
話未說完,他看了一眼師尊,忽然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見師尊仰着頭,他才猛地醒悟過來,自己所在的位置竟是在俯視着師尊,實在是大不敬!
按理說,他身為弟子,下山階時應走在師尊前,讓自己保持低位才是。怎能讓師尊在前,在低位仰視自己!
方才失神,竟一直忘了此事。
曲河臉色頓時又變得煞白,兩步并作一步,急忙往台階下走去。
很快便來到了師尊的身邊。
“師尊。”
曲河躬身作揖賠罪,卻在彎腰時忽然聞到了對方身上那淡淡的冷香,腿莫名發軟,身子不由一歪。
緊接着胳膊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了,穩穩的力道自那手心和長指傳了過來。
“你怎麼了?”
那向來冷淡的聲音多了幾絲罕見的關心和焦急意味。
話落,兩個人同時一頓。
曲河聽得怔愣,一時忘卻心中戰栗,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手臂上的力道很快松開。修長玉指又移到了手腕處,輕輕一壓,細細的靈流便沿脈搏流入。
微寒的靈力陡然進入體内,曲河身子不由一顫。
察覺到那分顫意,靈力流動速度緩下來,變得溫和了許多,如帶着暖意的泉水,滌蕩全身。
片刻間,靈力流遍周身,未探查到有什麼傷勢後,便緩緩退了出去。
冬日晨風凜冽如刀,他卻因攜着暖意的靈力流遍體内,未曾覺寒。
曲河兀自怔愣着,那按在手腕間的長指一時也未移開。
兩人維持着這個動作,一時無人言語。
山階兩側,林木稀疏。雀鳥啁啾,撲棱着翅膀掠過,撞落枝上積雪。
簌簌雪落,曲河猛地驚醒,目光落在了手腕上。
與此同時,面前人緩緩收回手,手腕唯餘幾分燙人的灼意。
“可曾按時服丹藥?”
聲音清晰傳入耳中,似是比之前柔了幾分,曲河感覺雙耳有些發麻。
他低着頭,不自覺便提高了聲音,以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弟子謹遵師尊囑咐,每日按時服用丹藥,勤加修煉,未曾懈怠。”